京营辕门处,六月的骄阳似火,将两尊汉白玉石狮子晒得滚烫。
石狮子鬃毛上的鎏金早已磨损,却在炽热阳光下,依旧闪烁着刺眼的光芒,映得地面的青砖都泛着白。空气里弥漫着尘土与汗水的味道,混着远处马厩飘来的草料气息,透着军营独有的厚重。
远处,一阵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踏在同一节奏上,带着震得地面发颤的威仪,滚滚而来。那声音不疾不徐,却像重锤般敲在每个人心上,让原本有些嘈杂的营门瞬间安静下来。
张仑手搭凉棚,极目远眺,掌心的汗水浸湿了官袍袖口。
只见明黄色的龙旗在队伍最前方猎猎飘扬,旗面用真金线绣成的五爪金龙栩栩如生,龙鳞在阳光下流转,仿佛活了过来,在风中舒展鳞爪,尽显帝王威仪。
龙旗之后,是十二名手持金瓜的锦衣卫,甲胄锂亮,腰杆挺得笔直。
“陛下驾到!”
张仑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连嗓子都有些发紧。
他悄悄瞥了一眼身旁的徐延德,对方的脸色比自己还白,手指紧紧攥着腰间的玉佩。
徐延德、王守仁、杭雄、沈希仪以及一众总兵,连忙整了整铠甲,拂去官袍上的浮尘,神色庄重,快步迎上前去,脚步踏在滚烫的青砖上,发出整齐的声响。
尘土飞扬中,朱厚照的御驾越来越近。
他未坐龙辇,而是骑着一匹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骏马一一此马名唤“乌云踏雪”,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日行千里不疲。
朱厚照身上穿着轻便的鱼鳞甲,甲片用精铁打造,边缘鎏金,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衬得他原本稚嫩的脸庞多了几分英气,眼神明亮如炬,扫过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行人单膝跪地,右手按在左胸的铠甲上,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动作整齐得像用尺子量过。甲胄碰撞的脆响在营门前回荡,“眶郎”声此起彼伏,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令人心生敬畏。朱厚照勒住马缰,“乌云踏雪”打了个响鼻,前蹄轻轻刨了刨地面。
他目光缓缓扫过跪在地上的众人,从沈希仪的虎头铠甲,到杭雄的粗布劲装,最后落在王守仁身上对方腰间的尚方宝剑斜挎,剑穗上的东珠随着微风轻晃,格外引人注目。
朱厚照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声音洪亮而温和:“都起来吧。军中人,不必拘于俗礼。”
“谢陛下!”
众人齐声应道,起身时,膝盖在滚烫的石板上留下了淡淡的印记,却没人敢伸手去揉。
沈希仪悄悄抬眼,瞥见陛下的鱼鳞甲胸前,刻着一个小小的“朱”字,那是内造甲胄的标记,心里越发敬畏。
“陛下,营中已备好操练流程,步兵、骑兵、神机营依次演练,随时可以开始。”
王守仁上前一步,拱手恭敬道,语气平稳,却难掩眼底的期待。
他知道,这三天的心血,今日就要见分晓了。
朱厚照点点头,调转马头,“乌云踏雪”迈开蹄子,沿着营中的大道前行。
“带路吧。朕倒要看看,你们把京营改造成了什么样子。”
一行人行进在京营的大道上,两侧的士兵列着整齐的队列,如两排标枪般笔直。
他们穿着崭新的铠甲,甲片擦得锂亮,在阳光下亮得晃眼;手中的长枪斜指地面,枪尖上的红缨随风飘动,远远望去,像一片红色的海洋,波澜壮阔。
队列前的把总们昂首挺胸,手里的马鞭斜握,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连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没有。“这些士兵……倒是比以前精神多了。”
朱厚照勒住马,目光落在队伍边缘一个年轻士兵身上。
那士兵看着不过十六七岁,脸上还带着稚气,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胸前的铠甲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脊背挺得像被钉在了地上,尽显坚韧。
沈希仪连忙上前一步,拱手解释:“回陛下,这几日每日操练六个时辰,寅时出操,亥时收队,除了队列、骑射,还加练了格斗与阵法,弟兄们都卯足了劲,没人敢偷懒。”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小子叫张二狗,以前总爱偷偷溜出去喝酒,现在是队列里最齐的一个!”朱厚照的目光在张二狗脸上停留了片刻,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好。是块好料子,好好练,将来定能当将军。”
张二狗闻言,身子猛地一僵,随即涨红了脸,用力抿着嘴,不敢抬头,却悄悄把腰杆挺得更直了。说话间,已到演武场中央的高台。
高台用青石砌成,共三级台阶,每一级都打磨得光滑,边缘刻着回纹。
张永连忙上前,扶着朱厚照下马,踏上台阶。
高台上的龙椅铺着厚厚的黑狐裘软垫,是去年辽东进贡的,暖和异常,朱厚照却没坐,只是站在栏杆边,双手扶着冰凉的汉白玉栏杆,望着下方黑压压的士兵,神情专注,目光里满是审视。
“开始吧。”
他淡淡道,声音不大,却透过风,传遍了整个演武场。
王守仁转身,对着台下挥了挥手,朗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