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之内,苏护看着案牍上各地呈报上来的喜人变化,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知道,这一切,都归功于那位看似年轻,实则智慧如海的白先生。
然而,这日,一份来自粮仓的盘点简牍,却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阴霾与怒火。
“岂有此理!”
苏护猛地一拍桌案,那由百年铁木制成的桌案,竟被他拍出一道清晰的裂痕。
简牍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冀州各大官仓的粮食储备,与数月前的账目相比,少了足足三成!
三成!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足以让数万人在灾年活命的口粮,就这么不翼而飞!
苏护心中怒火中烧,他知道,这背后,必然有内鬼监守自盗。
而且,能做到如此程度,绝非一人所为,必定是上下勾结,形成了一张巨大的贪腐之网。
他立刻下令彻查,可结果却让他更加憋屈。
所有相关的官员,都众口一词,将亏空归咎于“鼠患严重”、“天气潮湿导致粮食霉变”等听起来天经地义的理由。
账目做得天衣无缝,根本找不出任何破绽。
他甚至抓了几个他怀疑的仓储官严刑拷打,可那些人宁死不招,显然背后有人撑腰。
此事,涉及侯府内部的中层官员,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苏护投鼠忌器,一时间竟感到束手无策。
他想到了白招。
当白招被请入书房,听完苏护的讲述后,神情依旧平静。
他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侯爷,可信我?”
“先生之言,苏护无有不从!”苏护斩钉截铁道。
白招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知道,这是他将“律法之道”从民间纠纷,真正推向官僚体系的第一步。
“此事,不可强查,需以智取。”
白招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苏护精神一振。
“小道有二法,可揪出这粮仓中的硕鼠。”
“其一,名曰‘审计’。其二,名曰‘监察’。”
在苏护不解的目光中,白招开始详细阐述。
他设计了一套在这个时代看来,无比繁琐,却又无比精妙的原始会计制度。
“……所有粮食入库、出库,皆需有两人以上同时在场,分别记账,一为正本,一为副本,每日核对,若有出入,立刻封仓。”
“账本与粮仓钥匙,需由不同之人掌管,相互制约,此为账物分离。”
“另设监察一职,不归仓储官管辖,直接听命于侯爷。其职权,便是定期地,不定期地,抽查各地粮仓,核对账目与实物……”
一个个全新的名词和制度,从白招口中说出。
苏护听得是云里雾里,但又觉得其中似乎蕴含着极高明的道理。
他虽然不懂具体如何操作,但他选择相信白招的智慧。
“好!就依先生之言!”
次日,白招以冀州侯特使的身份,带着一支由苏护亲卫组成的队伍,来到了冀州最大的官仓。
他没有直接查账,而是宣布了一项新规定:从今日起,所有粮仓采用新的记账与管理方法。
此令一出,仓储官们虽然心中腹诽,表面上却也不敢违抗。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
白招并未亲自下场,他只是将那套“审计”的方法,教给了几个他从寒门士子中挑选出来的、聪慧且无背景的年轻人。
让他们以“学习新法”的名义,进驻各大粮仓,协助记账。
时间,一天天过去。
起初,一切风平浪静。
那些贪腐的官员,见白招只是推行新政,并未深究旧账,心中也渐渐放松了警惕。
他们以为,这位白先生,也不过如此。
直到半月后的一天。
白招将所有“实习”的年轻人召集到一起,让他们将这半个月来记录的所有账本,全部呈了上来。
侯府的书房内,竹简堆积如山。
白招就在这堆如山的竹简中,开始了工作。
他的双眼,仿佛能看穿那些枯燥数字背后隐藏的秘密。
“三号仓,七日前,报备因雨天潮湿,损耗黍米三百石。可据观星台记录,冀州七日前,晴空万里,滴雨未下。”
“五号仓,昨日出库军粮一千石,运输记录显示,由二十辆大车运走。然一辆大车,满载不过三十石,此中差额,去了何处?”
“还有这九号仓,账面上每日的鼠患损耗,竟能精确到每日三石,不多不少,风雨无阻。敢问这冀州的硕鼠,莫非也通晓算学,懂得定量取食?”
白招的声音,平静而清晰。
但每一个问题,都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在苏护的心上。
他越听,脸色越是苍白,后背已然被冷汗浸透。
他现在才明白,白先生这套“审计”之法,是何等的可怕!
它不需要严刑拷打,不需要屈打成招。
它只需要数据,只需要逻辑!
在这些冰冷而精确的数字面前,任何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