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基地,这台一度停摆的庞大战争机器,在陈明这条强劲“鲶鱼”的搅动下,被彻底激活了。过去那种充满了推诿、扯皮、互相抱怨的沉闷氛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于狂热的创造激情所取代。
吴总工带着他的治金小组,彻底抛弃了过去那种“毕其功于一役”的完美主义幻想。
他们不再追求炼出一炉天下无敌的特种钢,而是像一群最虔诚的信徒,开始狂热地研究起了那个被陈明称作“打补丁”的,“变截面”结构力学。
他们用最笨的办法,在实验室里焊接出了上百个不同厚度组合的“补丁”钢板,然后一块一块地,送进那台冰冷的压力测试舱里,去寻找那个强度与韧性之间的,最佳平衡点。
声呐小组那边,黄克功这位刚刚被“废黜”了组长之位的老专家,非但没有任何怨言,反而爆发出了一种老树新芽般的,恐怖的工作热情。
他带着那群同样被陈明“降维打击”到怀疑人生的专家们,将过去所有的研究资料都锁进了档案柜。他们像一群刚刚踏入新大陆的探险家,开始疯狂地扑向了“PLZT压电陶瓷”和“仿鲨鱼皮蒙皮”这两个全新的,充满了无限可能的领域。
甚至,连负责潜艇内部管线布局的工程小组,也像是被打了鸡血。
他们将过去那套充满了妥协和混乱的设计图纸,撕得粉碎。
然后,在那张被陈明画下了“中央龙骨”的全新总图上,开始了如同绣花般的,精密的重新布局。整个“09”基地,仿佛从一个暮气沉沉的养老院,变成了一座正在全力运转的,充满了蒸汽与嘶吼的,战争工厂。
而作为这场风暴中心的“总设计师办公室”,则变成了整个基地的,绝对圣地。
这里,是所有新思想,新方案,新技术的发源地。
也是所有项目组,在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时,唯一可以寻求“神谕”的地方。
但此刻,这座“圣地”之内,却笼罩着一种比外界任何一个实验室,都更加凝重,更加压抑的,死寂。陈明和林雪,已经将自己,彻底锁在了这里。
他们的面前,不再是那些可以通过优化结构、改变思路就能解决的“工程学”问题。
他们面对的,是这座科学大厦的基石,是那颗全新的,决定了“09”项目生死存亡的,钠冷反应堆之心办公室里,那张巨大的绘图桌,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黑板,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如同天书般的公式。
中子能量谱、反应性温度系数、多普勒效应、堆芯热工水力计算……
每一个,都是核物理领域里,最深奥,也最致命的课题。
“开始吧。”
陈明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他将一本从钱院士那里借来的,苏联五十年代出版的《快中子堆物理》摊开,翻到了某一页,上面记录着几个关键的,实验测得的物理常数。
“液态钠在五百摄氏度下的导热系数,取2.2。”
“燃料棒内,铀-235的快中子裂变截面,取1.3靶。”
“控制棒材料,碳化硼的中子吸收截面,取760靶。”
他每报出一个数字,林雪便飞快地,在一张巨大的稿纸上,将其记录下来。
然后,两人便陷入了沉默。
整个办公室里,只剩下了一种声音。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算盘珠子清脆的撞击声,像一场永不停歇的,急促的暴雨,敲击着这间屋子里的每一寸空气,也敲击着两颗已经绷紧到了极限的心。
这是一场,在纸上进行的,最原始,也最凶险的战争。
他们的敌人,不是钢铁,不是压力。
是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却掌控着宇宙间最恐怖力量的,中子,和热量。
他们要用最古老的计算工具,去推演一个最先进的,核裂变反应的全过程。
他们要计算出,在多大的体积下,那些铀-235才能发生链式反应,达到“临界”。
他们要计算出,每一根燃料棒,在每一个瞬间,会释放出多少热量。
他们要计算出,那些奔腾不息的液态钠,需要以多快的速度流过堆芯,才能在不把它自己烧开的前提下,将那些足以熔化钢铁的热量,安全地带走。
他们还要计算出,当那几根碳化硼控制棒,插入堆芯一厘米时,到底能“吃掉”多少不听话的中子,能让这头即将暴走的核能怪兽,重新变得温顺。
每一个数字,都关乎生死。
一个小数点的错误,就可能导致整个反应堆,要么变成一堆昂贵的废铁,要么,变成一颗无法控制的,小型太阳。
时间,在算盘那永不停歇的“暴雨声”中,飞速流逝。
一天。
两天。
三天。
陈明和林雪,就像两台被拧紧了发条的机器,不知疲倦地,运转着。
困了,就在椅子上靠一会儿。
饿了,就啃几口警卫员放在门口的,早已冰凉的馒头。
他们身边的稿纸,越堆越高,像一座座小山。
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