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雁记和睦的气氛感染着大伙。
但总有人并不喜欢这气氛。
张老三攥着块粗布,指节捏得泛白,布角上的焦痕蹭得掌心发疼——这是今晚煮坏的第三块布。他站在自家铺子门口歇息,愤愤的盯着步行街的人流。
“舅,别瞅了,这布……”阿强拎着半袋陈艾,缩着脖子凑过来,“昨晚加了粗盐煮,还是硬得像晒过的纸板,要不……咱们别跟新雁记比了?”
“比!怎么不比!”
张老三猛地把布往案板上摔,布角弹起来,扫过灶台上的空碗,“他们能做出新布,咱们凭什么不能?今晚不睡觉也得煮出来,不然这一片的生意,都要被他们抢光了!”
他踹了踹铺门,木门“吱呀”响,格外刺耳。
阿强不敢再劝,只能把野艾往案板上一放,转身去烧煤炉——烟筒很快冒出黑烟,混着焦味,仿佛要压过隔壁街飘来的艾香。
深夜。
张记的作坊还亮着灯。煤炉烧得通红,火苗窜得老高,把阿强的脸映得发亮。张老三撸着袖子,抓着野艾往滚水里扔,干硬的叶子没煮软就沉了底,水面浮起一层黑沫。
“盐!再放盐!”他朝阿强喊,声音有点哑。阿强慌慌张张抓过粗盐袋,手抖了抖,半袋盐巴全撒进锅里,水“咕嘟”一声,溅起的水花烫得他赶紧往后躲。
灶膛里的干稻草被火星燎到,“呼”地飘起来,一半掉进锅里,一半落在张老三的袖口。他骂着去拍袖口的火星,没顾上锅里的布。等想起时,伸手一捞——布竟泛着浅褐,摸起来比之前软了些,还带着点混杂的草木香。
张老三捏着布凑到灯底下,眼睛突然亮了:“成了!你看这颜色,跟新雁记的差不了多少!”阿强也凑过来,满头的汗顺着下巴滴在布上,咧着嘴笑:“真成了!明天挂出去卖,比他们便宜一毛,肯定有人买!”
“一毛?两毛!狠狠的把那狗屁新雁记的生意抢过来!”张老三嘴脸俨然诠释着什么叫小人得志。两人围着这块布,高兴得忘了灶里快灭的火。
第二天上午。
新雁记的春燕犯了愁。她蹲在灶房清点物料,陈艾只剩小半袋,装棉布的藤筐也空了大半——上周接的外商订单,还剩四十块没赶。“李娟姐,你去货铺问问,能不能再补点布料和陈艾?”她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艾灰。
“好!”
李娟攥着布票出门,转了街中三家干货铺,却都被老板摆手:“没了没了!”“昨天张记的人来,把剩下的陈艾全包了,说要订长期的!”她心里一沉,又快步走到王叔的布行。
王叔见李娟手中的布票便知来意,他朝后屋使了个眼色,李娟跟着他进了后屋,王叔拎出一捆细棉布:“你别声张,这是我给你留的——张老三昨天订了八捆,还跟我放话,让我别给新雁记留货,我没理他。”
“啊!那张老三真歹毒!”李娟纷纷不平。
“嘿呀!傻丫头!你们生意这么好,眼红的肯定多。那张老三素来就不是什么心眼大的人儿,你们新雁记惹到他确实倒霉,害!”王叔也无奈的摇摇头。
“你刚说陈艾也没了。我有个建议,陈艾你得去李镇买,二十里外的干货铺,货足得很。我悄悄和你说,你别说是我说的,我们也不想惹上那张老三的麻烦懂吧?”
“好,谢谢王叔!”李娟谢过王叔便抱着布回到作坊。
她把情况跟新雁记的几人一说,陈默当即拎起帆布包便打算出门采购。他往包里塞了两块红薯干——昨晚剩下的,又放了个搪瓷缸,最后裹了块煮布用的废布:“怕买的陈艾受潮,裹着点保险。”他推着半旧的自行车往门口走,“春燕,我今天赶去李镇,争取明天回来,你在店里盯着煮布,别慌。”
春燕追出门,递过块粗布巾:“路上渴了就找井打水,慢点骑,安全第一。”看着陈默的自行车拐出步行街,消失在街角。
小吴小声说:“春燕姐,陈掌柜肯定能顺利找到陈艾的,他办事最靠谱了。”春燕点点头,心里却还是有点不踏实——张记突然包圆陈艾,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午后。
春燕托隔壁的陈婶子买了块张记的“艾草布”。布刚递到手里,她就愣了——这颜色竟跟新雁记的艾褐布有九分像,摸起来也软,连表面的肌理都有几分相似。李娟凑过来,捏着布面皱起眉:“这也太像了!不会是配方泄露了吧?
春燕没说话,先把布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焦味,盖过了微弱的草味。她又端来半盆井水,把布放进去搅了搅,水很快变浑,还掉了点浅褐色。捞出来拧干时,布面松垮垮的,一扯就变形。“不是泄露。”她指着布上的草渣,“用的是野艾,不是正经陈艾,还加了粗盐,才显得软。你看,一泡水就掉色,固色都没做好,是他们误打误撞弄的。”
话虽如此,春燕却蹲在井边,手里攥着试染的布块,皱起了眉。她翻出刘老太留下的旧账本,一页页往后翻,最后停在“紫苏叶可染浅紫”那行。她找李娟要了点紫苏叶,按“陈艾+紫苏= 1:1”的比例煮水,煮出来的布偏紫,不够柔和;又减了紫苏,加了陈艾,颜色又跟之前的艾褐布没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