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奏折中陈情:洪水虽退,但灾民安置、家园重建、疫病防治、恢复生产等千头万绪,非一时之功。且河道经此大劫,虽经抢修,仍需彻底加固方能应对未来水患。新制“水泥”于此大有可为,他需留下督导,使其发挥最大效用,为朝廷日后水利工程积累经验。恳请皇兄准允。
奏折送走的同时,皇帝的私人家书和给裴砚的信也送到了。
给云知意的家书厚厚一叠,是皇帝和皇后一起写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后怕、担忧、骄傲和深深的思念。“知意吾儿:闻尔处险境,朕与尔母心胆俱裂,夜不能寐。幸得祖宗保佑,皇儿机智勇敢,化险为夷……尔母日日垂泪,盼尔早日平安归来……朝廷封赏乃应有之义,然在父母心中,吾儿平安,远胜千金……
云知意看着信,仿佛能看到父皇母后在宫中焦急等待的模样,眼圈不禁又红了。
而给裴砚的那封信,风格就截然不同了。是他那位暴脾气的恩师写来的,字迹潦草,力透纸背,仿佛能听到老头儿的咆哮:
“裴砚小兔崽子!
长本事了啊?!敢偷溜去治水?!还差点把命搭进去?!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父?!
洪水退了就赶紧给老子滚回来!春闱在即,你还想不想考了?!难道真想一辈子当个浪荡子?!别以为立了点功就能嗨瑟!功名是功名,科举是科举!赶紧回来悬梁刺股!要是敢名落孙山,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速归!!!”
落款处那个巨大的感叹号,几乎要戳破信纸。
裴砚捏着信纸,嘴角抽搐,哭笑不得。他能想象到师父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样子。
他将信纸揉成一团,随手塞进袖子里,对一旁看过来的云知意无奈地耸耸肩:“催命符来了。”云知意破涕为笑:“裴公子还是快些回去吧,免得真被老先生打断腿。”
裴砚却看向远处正在监督民夫清理淤泥、规划重建的云昭,懒洋洋道:“急什么?小殿下不是也还没走?春闱……来得及。”
夜幕低垂,清河郡临时安置点内一处稍显完整的官舍中,一盏昏黄油灯映照着四人身影。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当地小菜和一壶薄酒,气氛微凝,离别在即。
云昭伤势未愈,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他举杯,目光扫过云知意和裴砚:“明日一别,京中诸事,便要多多倚仗你们了。尤其是嘉宁,回去代皇叔向皇兄皇嫂报个平安,也让他们不必过于挂念此地。”云知意用力点头,眼圈微红:“皇叔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您自己千万保重身体,陆姐姐,皇叔就拜托你了。”她看向一旁的陆清璃,眼中满是恳切。
陆清璃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只微微颔首:“份内之事。”目光却不经意地掠过云昭受伤的肩头,一丝极淡的忧色转瞬即逝。
裴砚把玩着酒杯,语气一如既往地带着点懒洋洋的笑意:“王爷留下“修缮河道’,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此番洪水,冲垮的不仅是堤坝,怕是也冲出了不少藏污纳垢之事。”他眼神锐利,显然早已看透云昭留下的真正意图。
云昭并不意外,眼中寒光一闪即逝,压低声音:“洪水检验的不仅是堤坝,更是人心。此次决口之处,多处物料以次充好,账目不清。王鹏虽已下狱,但其背后盘根错节,绝非一人之过。本王留下,正是要借此机会,将这清河官场,好好清理一番!”他握拳轻咳两声,陆清璃立刻递上一杯温水,动作自然。云知意恍然:“原来如此!修河道是明线,查贪腐才是暗线。”她不禁佩服皇叔的深谋远虑。“所以,京中若有关于清河的风吹草动,或有人意图为此地某些人开脱求情,你们需得及时应对,替本王挡一挡。”云昭看向裴砚,意有所指。裴砚背后代表的裴家及其师门,在清流文官中影响力不小。裴砚收敛了玩笑神色,正色拱手:“王爷放心,裴某知道轻重。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中自有分寸。绝不会让宵小之辈干扰王爷清查。”
“嗯,”云昭点头,对裴砚的敏锐和承诺似乎颇为满意,他再次举杯,“好了,今夜只话离别,不谈公务。前路艰险,各自珍重!”
四人酒杯轻碰,清脆的响声在简陋的屋舍内回荡,映照着窗外未尽的灾后景象,更显出一份乱世之中惺惺相惜的厚重情谊。
京城,户部侍郎李庸府邸,密室。
烛火摇曳,映照出几张惊惶不安的脸。户部侍郎李庸、工部郎中孙敬,以及另外两位与清河郡钱粮、工程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官员,正围坐一桌,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闷雷。
“砰!”李庸重重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盏乱响,“王鹏那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他稳住局面,他竞能让云昭雷霆般拿下,还把什么都吐了个干净!”
他额角青筋暴起,全无平日里的官威体面,只剩下大祸临头的焦灼。
工部郎中孙敬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抹着额头的冷汗:“李大人,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王鹏被打入死牢,押解回京……他、他为了活命,谁知道还会攀咬出什么来?当初疏通河道、加固堤坝的款项,还有那些物料……
另一名官员声音发颤地接口:“最怕的是靖安王!他明明重伤初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