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茶耽搁了顿饭功夫,雾雪皆休,风吹枯枝颤颤,楼嫣许缓步过斜廊,青蕊给她塞了汤婆子,过角门时轻声叹,“新妇进门即被摆了一通规矩,咱们举目无亲,日后恐度日如年。”
她打趣,“怎么,你怕了?”
“婢子才不怕!婢子要陪着娘子!”
主仆二人细声闹笑,至庖厨时,青蕊悄声问,“娘子,还是做透花糍?”
楼嫣许摊手,脸色一言难尽,“我只会做这个。”
青蕊暗自掌嘴,叫娘子想起伤心事。徐家郎君素喜甜,通烹糕饼点心五花八门,常教与娘子,奈何娘子只学会一道透花糍。
二人再未闲谈,楼嫣许挂襻膊埋头干。几近午时,她到书房前请人通传。
彼时盛琰正与徐从璟商谈要务,闻知她来凝眉不快,命人打发走。
徐从璟却目露笑意,不疾不徐开口,“赶巧腹空难耐,不如吃些糕点,延后再叙。”
既是徐从璟开了口,盛琰纵不愿见楼嫣许也准了她意。
楼嫣许提食盒入内,见徐从璟在旁,稍生退却之意,一时顿步不前,此举落在盛琰眼中深觉她小家子相,遂不耐催促。
她正神,将食盒置于盛琰面前,却闻他言,“徐司徒饥甚,先给他拿过去。”
男人漆黑视线投来,她骤念及他昨夜红着眼求她疼爱,当下面红耳热,惟施施而行。
徐从璟伸手来接,指尖相触,未及楼嫣许反应过来,他已弹指缩回。
“……”
他丰神俊朗,端得君子有礼,此举倒像是她有意占便宜。
她唇线紧绷,不知作何回应,一时竟有些懊恼,登时将食盒轻压在桌案上,转身退下。
盛琰闻声抬头,不明所以。
倒是徐从璟打开食盒,目及透花糍,垂首匿笑不禁。
楼嫣许一夜未眠,终于得了空,绕回碧波轩,歪在罗汉床上假寐。
子时将至,盛琰迎着风雪回房,屋内暖气拂去他眼角霜意,见楼嫣许未寝,一瞬讶然,后一言不发张开双臂。
楼嫣许:“?”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观他神色不悦,莫不是被敲打了,求她安慰?楼嫣许思量着可要上前抱他。
青榕将退下了,眼见娘子纳闷,遂急迫指着自己衣裳,楼嫣许这才明白自己会错意了。
自始至终,盛琰未再多看楼嫣许一眼。
浴后,盛琰已就寝,楼嫣许灭了烛火歇在外侧,两人之间甚至还能睡下一身材魁梧的郎君。
今夜是大婚次夜,思及圆房一事,她一筹莫展。昨夜盛琰醉酒不醒尚乃事出有因,若今宵再无落红,恐又有一番流言蜚语,可她私心不愿交付自己,故盛琰安睡,她心底隐隐雀跃。
待她翻身时,原先背对着的盛琰忽转向,夫妻二人目光交汇,皆知有责在身,暗通心思,他冷声道,“闭眼。”
楼嫣许情知扭不过,纵抵触也只好照做,后几近要被陌生的男性气息吞没,她惴惴不安,搭在大腿侧的手暗暗掐了一把。
只是并未如料动作,倒闻盛琰恶声讥讽,“我还不至于对一死人恶作。”
自入侯府,盛琰对她非冷眼相对即恶语相向,她心非草木亦会委屈,分明是楼家占理,可一朝失了钱势端看侯府脸色了。她虽有不忿,念及阿耶临终遗言,惟打碎牙齿和血吞,强扯一抹笑,双手搭上盛琰脖子。
宵雪静扬,黑夜四寂,楼嫣许淌下无声泪渍。
盛琰身体贴近,恰鼻间相触时,却忽有乌烟呛鼻,转通天明火,一时婢女小厮四处慌逃惊叫,青蕊在珠帘外呼喊,“世子,娘子!院里走水了!”
二人来不及层层着衣,披了斗篷便往外撤。盛琰掩鼻外逃,碎瓦扑落,手隔着厚斗篷一甩,正中楼嫣许膝部,致她单膝跪地一时痛呼。
盛琰顿身回头,紧盯着她。楼嫣许察觉他眸中恶狠,又见他返行半步,当下心慌意乱,紧唤青蕊。
青蕊闪入,主仆二人闯出,盛琰擦身而过,楼嫣许这才宽心。
曾氏急急忙忙引了一簇人前来,问候了儿子平安,愣是半分不瞧儿媳。
烈焰如游龙缠绕屋舍,致火光烛天,化了雪红了脸。
楼嫣许伫立,默望火势最盛处。
午夜时分,怎么骤然起火?偏偏是在她圆房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