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陈家。
田尔耕提着那柄尚未沾血的刀,信步走在由他亲手缔造的人间地狱中,一步一步向着陈家祠堂走去。当他一脚瑞开祠堂大门时,陈万年正高举着火把,脚下堆满了淋上火油的账册,几十名陈氏核心族人,无论男女老少都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哭成一团。
“大人!给我陈家一条活路!”陈万年声嘶力竭地吼道。
田尔耕脸上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一步一步碾了过去,“活路?两个月前,陛下已经给过你们活路了。”
田尔耕的声音像恶鬼的低语,“圣旨上写得清清楚楚,勿谓言之不预也!陈万年,你可还记得你是怎么在酒桌上,嘲笑陛下年少无知的?”
陈万年浑身剧震,脸上的疯狂瞬间凝固。
田尔耕继续道:“你在京师做官的弟弟陈亭伊,在诏狱里什么都招了。”
“陛下没兴趣跟你谈条件,”田尔耕扫了一眼祠堂里的陈家族人,“不遵圣谕,囤粮谋利,与谋逆同罪!奉旨,陈氏一族,凡在册者皆为叛逆,夷其三族!”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陈万年最后的精神防线,他眼中的疯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绝望!夷其三族!
“勿谓言之不预……”陈万年失神地喃喃自语.
田尔耕冷冷地看着他,下达了最后的命令:“封锁所有粮仓、库房,清点财产登记造册。所有陈氏族人,无论男女老幼全部收押,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血腥与焦糊混杂的气味,在夜风中盘旋不散,田尔耕负手立于陈家庄园最高处的望楼之上,一名心腹千户踩着瓦砾快步行来,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指挥使大人!从查抄的账册和对陈家核心族人的审问后,初查出来了!”
他咽了口唾沫,压低了声音,仿佛那数字有千钧之重。
“陈家藏匿在江南、西安、大同乃至京师各处钱庄、粮仓的……存粮,不下二十万石!金银、珠宝、地契等折算价值…不下七百万两!”
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封疆大吏疯狂的数字。
只是,田尔耕心中却没有掀起半点波澜,更无丝毫贪婪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自骨髓深处升腾而起,对那位远在京师紫禁城内的年轻帝王的极致钦佩和恐惧。
在和晋商案同时查办的同时,这张由陛下亲手撒下覆盖整个天下的阳谋之网. .
两个月前的那道圣旨,根本不是一道警告!
陛下早就知道,这些在江南作威作福与官场盘根错节的巨贾豪族,绝不会把一道空口白牙的圣旨放在眼里。
他算准了他们的贪婪,算准了他们的傲慢,算准了他们会联合起来用他们最熟悉的方式. . ..无视、拖延、阳奉阴违来对抗皇权。
皇帝要的,从来就不是他们的顺从和那些平价粮。
他要的是他们抗旨不遵的这个行为本身!是这个罪证!
有了这个罪证他便师出有名,可以名正言顺地…举起屠刀!
田尔耕的目光变得深邃而骇然,他想起了临行前陛下的那句话,“所有罪状,务必做成铁案。”陛下要杀的,不只是几个“哄抬粮价,抗旨不遵”的家族。
他要杀的是一个横行乡里、杀人霸田、强掳民妇、勾结官府、走私违禁、动摇国本的…彻头彻尾的罪恶集合体!
所以,锦衣卫的“亲切审问”不只是为了逼问金银所在,更是为了挖出他们几代人积攒下来的所有罪恶那些隐藏在账册角落里的暗语,那些被威逼利诱的证人,那些深埋后院的枯骨…这一切都将在锦衣卫的手段下,变成一桩桩一件件卷宗分明、人证物证俱在的铁案!
这份缜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安排,这份将所有一切都变成了正义审判的冷酷手段…让田尔耕这个执掌天下最酷烈机构的锦衣卫头子,都感到了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皇帝要的不只是他们的钱和命。
皇帝要的是在将他们挫骨扬灰之后,还要把他们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让他们变成一群连最同情他们的人都无法为其辩解的十恶不赦的罪人!
自己给王纪的钦命勘问所呈上去的,不是一份血腥的战报,而是一份天衣无缝铁证如山的罪案卷宗!这手段,这心计..
“陛下啊陛下……”田尔耕望着北方的夜空,那里是紫禁城的方向。
然而,就在这份与有荣焉的激荡情绪达到顶点的瞬间,一股比刚才更加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他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陛下的计划,天衣无缝。
可执行计划的人呢?
他,田尔耕,以及他麾下这数万名锦衣卫,真的也…天衣无缝吗?
田尔耕脸上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他的目光从脚下燃烧的陈家庄园,缓缓移向了那些正在四处清点押解人犯的飞鱼服身影上。
曾几何时,这些身影是他权势与威严的延伸,是他引以为傲的鹰犬,但此刻在他的眼中,这些身影却浮现出了一丝丝危险的,让他无法容忍的杂色。
就在南下之前,北镇抚司的一份密报里曾提及京中某位百户,在一次酒后向外戚的管事吹嘘说自己经手了晋商案的卷宗,知道的比都察院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