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的,而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这张贴的动作也不是只在苏州府衙前进行。
此时此刻,在杭州,在松江,在应天府,在整个富庶江南的每一座府城,每一个大县的官衙门口,必然都在上演着一模一样的情景!
锦衣卫的雷霆行动,和这遍布江南的舆论宣告,是同时发动的!
抄家和定罪,根本不是前后脚的关系,而是一体两面,是早就被那位远在京城的年轻帝王,谱写在同一张棋盘上的杀招!
这意味着在田尔耕带人冲进陈家庄园之前,皇帝的案头上就已经摆好了陈家所有的罪证。
不,不仅仅是罪证,连这份历数十大罪状足以将陈家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诛心之文,都已经写好、用印、分发、并安排好了无数的人手,只等着一个统一的时间,昭告天下!
这是何等恐怖的掌控力!何等周密的布局!
那位天子,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和江南的士绅豪族们谈以谈!
他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刀,准备好了棺材,甚至连讣告都写好了,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间,来杀人,来收尸,来昭告所有人一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陈洪谧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这一刻,他在颤抖中明悟. ...自己,以及整个江南官场,在皇帝眼中或许连做那只“鸡”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只是这场盛大杀戮的背景板,是不得不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并为之喝彩的观众!影壁前,沉默的人群终于被那明晃晃的告示所吸引,识字的人已经开始大声念了出来。
………江南商户陈氏万年,身受国恩,不思报效,反行不轨。其罪有十:一曰国积居奇,罔顾圣旨,致使米价飞涨,民不聊生;二曰对抗圣旨,结党营私,妄图以商贾之身,挟制朝廷;三曰图谋不轨,勾结边将,暗通款曲,危害社稷……”
声音从一个人的口中,传递到十个人、一百个人的耳中。
尤其是看到后面那些“欺男霸女,强占民妻”、“杀人霸田,鱼肉乡里”的字眼时,人群中原本的敬畏和恐惧,开始迅速发酵转化。
钦命勘问所的笔,是天下最利的刀,它不仅要杀人,还要诛心。
它将陈家从一个对抗皇权的政治符号,彻底打成了一个罄竹难书人神共愤的恶霸地主。
如此一来,抄他的家灭他的族,便不再是酷烈的皇权,而是为民除害的圣明天子之举!
当最后那句“奉旨查抄其全部家产,以充国库,赈济灾民!其本人并核心族人,夷其三族,以儆效尤!”被念出来时,人群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嗡嗡声,像是炸开的蜂巢。
“夷……夷三族?”
“天爷啊!这……这是把陈家连根刨了啊!”
最初的惊呼,不是惊于陈家的罪,而是惊于这雷霆万钧斩草除根的酷烈手段。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他们一辈子也想象不到,一个活生生的庞大的家族,会以这样一种近乎从世上被抹去的方式宣告终结。
然而,对于皇权之威的震惊只持续了不到一息。
当“杀人霸田、欺男霸女”这些罪状还在空气中回荡时,一个面带愤恨的汉子猛地吼了出来,声音嘶哑,仿佛压抑了数十年之久:
“杀人霸田?告示上写的这些,才哪到哪儿!”
这一声,仿佛点燃了早已堆满干柴的火药库。
“没错!”另一个角落里,一个妇人声音里满是积攒的怨毒,“我邻居家的小翠!才十六岁就被陈家那个二世祖看上了,半夜里被抢进府里,人…人再也没出来过!他爹去报官,第二天就被发现吊死在了自家房梁上!”
“何止啊!我三叔家的染坊是苏州城里最好的手艺,就因为不肯把秘方卖给他们家,被他们勾结官府诬陷,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还有城西的李老汉!不就是抱怨了一句米价太贵吗?他儿子第二天就在运河里捞上来了,说是醉酒失足!呸!谁不知道是他陈家的恶奴干的!”
一桩桩,一件件,那些被陈家煊赫权势掩盖在阴影下的罪恶,那些苏州百姓人人知晓却又人人不敢言说的血泪,在这一刻伴随着皇权那道斩尽杀绝的谕令,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之前的沉默被彻底撕碎,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癫狂带着眼泪的叫好声!
“活该!!”
“杀得好!早就该杀了!”
“陛下圣明!!”
哭声,骂声,叫好声,响彻云霄。
那些曾经因为陈家的势力而瑟瑟发抖的普通人,此刻仿佛挣脱了无形的枷锁,将积压了数年乃至数十年的恐惧与仇恨,尽情地倾泻而出。
他们互相印证着陈家的罪行,补充着告示上没有写出的细节,每一个故事都充满了血与泪,让那份明黄色的告示显得无比的真实,甚至…无比的仁慈。
民意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便被这份从天而降充满了血腥气的告示,巧妙地引导向了对朝廷的拥护和对陈家的愤恨。
而那些真正听懂了这份告示背后,以及这同步张贴动作背后含义的人,此刻已经不是心惊,而是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