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略的细节,一个又一个当时看来匪夷所思的疑点,此刻如同无数条线索,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飞快地串联起来!
他猛然想起了一件事!
一件他当时只当做科场笑谈来听的流言!
二月初六,春闱放榜。
当时京城中就有风声传出,说好几个来自山西和江南的家伙,文采平平,策论粗鄙,甚至有人连文章都写不通顺,却离奇地名列金榜!
其中,就有那些午门前被无情砍翻的罪人!
这个被他当做“科场或有舞弊”、“主考官昏聩”的记忆碎片,此刻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狠狠地劈开了他脑中的所有迷雾!
一瞬间,他的汗毛,根根倒竖!
原来…原来让他们高中,就是那个年轻皇帝,亲自下的第一步棋!
他早就查清了这些人的底细!他知道谁是晋商走狗,知道谁是盐枭暗子!
他不是不知道!
他是故意把这些棋子亲手安插进来,摆在一个最显眼的位置!
让他们成为一枚枚……可以随时引爆的炮仗!!
钱谦益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轿中的空气似乎都被抽干了。
皇帝更是算准了!他算准了他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文官们,会看中这些有背景、有野心、敢闹事的新科进士!
他算准了他们会把这些人当枪使,去试探皇权,去挑战他的底线!
皇帝根本不是在被动地应对一场暴动!
他…他是在主动一步步地诱导了这场声势浩大的午门请愿!
轿子猛地一晃,钱谦益的头撞在了轿壁上,他却毫无所觉。
而.
午门的屠杀……
那根本不是目的!
那只是手段!是他为了今天的早朝,能够顺利推行那些新政,而精心准备的一场……祭礼!是用最血腥、最震撼的方式,在所有臣子的心中,制造出最极致的恐惧!
杀鸡儆猴?
不!
钱谦益在心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那不是杀鸡儆猴!那是杀了猴,来儆他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养猴人啊!
想到这里,钱谦益已经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最后,那些新政,那所有的新政!
开海!票盐法!密折奏事!厂卫审计!
这些足以颠覆大明现有政治格局,足以挖掉无数个士绅勋贵集团根基的国策!这些往日里他们拼了命也要挡回去的荒唐之政!
在今天,就在这个被鲜血和恐惧浸透的清晨,在这个所有人都心神恍惚,魂不附体的时刻,毫无阻碍地全数通过了!
一环扣一环,一刀接一刀。
精准,冷酷,缜密,不留任何余地。
这一刻,钱谦益瘫软在轿中的天鹅绒坐垫上,冷汗湿透了里里外外的每一寸衣料,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光了衣服,扔在了辽东的冰原之上!
他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他们,从一开始就根本不是在和那个年轻的皇帝博弈。
他们连做皇帝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钱谦益闭上了眼睛,两行老泪,终于从这双自以为看透了宦海浮沉的眼中,无声地滑落。
“好一个…深谋远虑!”
“好一个…伏脉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