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的声音,清脆而又密集,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由钢铁垒成的冰雹,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那些前一刻还耀武扬威的王府亲兵管事心腹,此刻就像一群被天敌逼入绝境的绵羊。他们疯了一样地丢掉手中的一切武器,双膝发软,成片成片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拼命地磕头。
“饶命!饶命啊!”
“我等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哭喊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那些京营兵士和锦衣卫没有继续挥刀,但那如实质般的森然杀气却丝毫未减,冰冷的刀锋依旧架在那些降卒的脖颈上,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来。
皇帝只说了一个“杀”字。
他没有说,降者,杀,还是不杀?
因此,在所有王府亲兵都跪地求饶,彻底失去反抗能力之后,这些虎狼之师并未自作主张。他们停下了屠戮的动作,但那嗜血的目光,却越过了眼前这些颤抖的生命,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负手而立的年轻帝王,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命令一一是继续将这些降人屠戮殆尽,还是,就此罢手。朱由检的眼睛,微微一眯,抬了抬手。
就是这样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
那群刚刚还如同出闸猛兽的士兵,便仿佛接收到了无声的敕令,那如潮水般汹涌的杀气,竞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收刀入鞘。
这一幕,让在场所有西安官吏都看得胆寒心颤!
这种收放自如的纪律性!这种掌控生死的绝对威慑!远比一场血流成河的屠杀,更加令人恐惧!此时此刻,天地之间,再次陷入了沉寂。
一种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的静默。
除了皇帝带来的人,这片由跪地降卒与近百具尸体构成的修罗场上,再无一个能够站立的,属于秦王府的下人。
朱存枢,就那样孤零零地站在跪满了他家亲兵的血海中央。
他浑身都被亲信的鲜血浸透,像一尊被血污了的泥塑,双目失神,瞳孔涣散。
“啪嗒。”
是站在皇帝身侧的李若琏收剑入鞘的声音,他甚至没有沾上一滴血。
这轻微的声响,像一根针,刺破了朱存枢那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噗通。”
朱存枢双膝一软,整个人瘫倒在了那片冰冷而粘稠的血泊之中。
他那养尊处优了半辈子,早已被酒色财气掏空了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蚂蚁啃噬着他的骨髓,吞噬着他最后的理智。
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亲王体面,什么宗室尊严,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像一条被抽掉了脊梁骨的死狗,匍匐到了朱由检的脚下。
朱存枢的额头重重地,一下又一下地磕在皇帝的靴前那片尚未被鲜血染红的青石板上,发出“砰、砰、砰”的闷响。
“陛下!陛下开恩!”
“看在太祖高皇帝的份上!看在我等同为一脉的份上啊!”
他一边磕头,一边泣不成声地哭喊,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
“臣侄……臣侄愿将秦王府历代积攒,所有钱粮、田契、宝库,尽数献出,以充国用!只求陛下念及骨肉亲情,饶了臣侄这条贱命吧!”
他涕泗横流,将那宗室二字当成了最后的倚仗,这与生俱来的血脉,这太祖皇帝定下的铁券丹书,便是他溺水将亡之时,拼死也要抓住的最后一根芦苇!
回应他的不是宽恕,也不是雷霆之怒。
而是一阵笑声。
“呵时……呵呵可………”
朱由检笑了。
笑声在这死寂得如同屠宰场一般的粮仓前显得格外清晰,他没有低头去看脚下那滩烂泥一样的朱存枢,而是缓缓地继续说道:
“朕把你当朱家人的时候……”
朱由检微微停顿,笑意更浓,也更冷!
“你把朕当皇帝了吗?!”
最后这句话,不再是轻飘飘的低语,而是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宛如平地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震得金戈铁马都为之一寂!
这声怒吼仿佛一柄无形的巨锤,轰然砸碎了朱存枢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震散了他最后一缕清明。朱存枢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布满了血污与泪痕的脸上,不再是单纯的绝望,更有着被恐惧逼入极致的癫狂!在他混沌的视野里,那洞开的粮仓大门不再是黑暗的巨口,反而成了一道通往庇护的圣光,他仿佛看到了大明历代先祖,那些穿着蟒袍的亲王们,正站在门后向他招手,要保他一命!
那最后一丝求生的本能,催生出了疯魔般的力量!
“啊!”
朱存枢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嚎,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整个动作完全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肥胖藩王,反倒是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猪,用尽全身的力气冲向那扇如同救赎之门般的粮仓!
孙传庭目光一凝,厉声喝道:“拦住他!”
朱由检淡淡抬手,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让那即将奔袭而出的虎狼之师尽数定在了原地。
风,似乎都停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