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之外。
所有的将士都像一尊尊石雕,屏息凝神地注视着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暗门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变得粘稠而压抑。
一息,两息,三息…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作,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声。
突然
“啊!!!”
一声凄厉、尖锐,却又短促到了极致的惨叫,猛地从那片黑暗中传出!
然后,天地间彻底安静了。
死了。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同时冒出了这两个字。
秦王朱存枢。
大明朝自开国以来便与国同休的宗室藩王,就在这片刻之间,就在这无人得见的黑暗之中,被当今天子亲手终结了性命!
片刻之后。
那沉稳如山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皇帝的身影从那片深沉的黑暗中,一步步重新走了出来。
他再次走入了阳光之下。
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仿佛刚才不是去终结一个二百年传承的藩王性命,而只是去御花园里随手折下了一枝早已枯萎碍眼的花。
唯有他手中那把长剑,在向所有人昭示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雪亮的剑身上,一道鲜红的血线正顺着剑刃上那精美的纹路缓缓向下流淌,最终汇聚于剑尖。“嘀嗒。”
一滴粘稠的血液从剑尖滴落,砸在布满灰尘与血污的石板上,溅开一朵无比妖异的血花。
这是秦王朱存枢留存在这人世间最后的一点痕迹。
朱由检走到孙传庭的面前..这位陕西巡抚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他看着皇帝,眼神中充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复杂情绪..有畏,有敬,有震撼,也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
朱由检随手将那把仍在滴血的长剑,递了过去。
孙传庭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连忙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郑重地去接。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那冰冷而略带粘腻的剑把时,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他感觉自己接过的仿佛不是一把剑,而是这片满目疮痍的陕西大地的未来,是君王那沉重到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的……毫无保留的信任。
皇帝将这把刚刚裁决了藩王的剑,交在了他的手上!
这其中蕴含的不言而喻的意义让孙传庭的心神剧烈震动,这柄宝剑此刻的意义远超“先斩后奏”,它在用刚刚染上的朱家血,向他传递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冷酷的旨意一
连身为太祖血脉的藩王,只要为祸一方,皆可杀!那么在这陕西地界上,从上到下,还有哪个贪官污吏,还有哪个土豪劣绅,是杀不得的?!
朱由检做完这一切,便不再看任何人。
他环视了一圈那些因极致的敬畏而身体僵硬、仿佛被抽走了魂魄的将士,目光最终落在了他们身后,那座如同洪荒巨兽般伫立的粮仓。
他看了一眼那如山的粮食,又仿佛透过了它们看到了西安城内,那些在饥饿与绝望中等待死亡的百姓。朱由检吸了一口气,胸中的那股滔天杀意与焚天戾气,终于随着这一呼一吸渐渐平复,转化成了更深沉更厚重的力量。
“传朕旨意,”
“开仓!”
消息,像一阵裹挟着春天气息的狂风,瞬间传遍了整个死气沉沉如同鬼域的西安城。
起初,没有人相信。
当一个个沉默寡言身上还带着杀气的士卒,抬着一袋袋沉甸甸的粮食出现在街头巷尾;当一口口积满灰尘的大锅被重新架起,当那曾经比金子还珍贵的白花花的大米被毫不吝啬地倒进锅里;当那久违浓郁到让人想哭的米粥香气,开始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里袅袅升起时……
整个西安城,先是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那些饿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流民从破败的屋檐下,从阴暗的墙角里,如同受惊的野兽般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他们用混杂着麻木怀疑和最后一丝渴望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那锅里翻滚着乳白色的浪花。当第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颤抖着从一个面容刚毅的兵士手中接过一碗滚烫得几乎拿不住的热粥,并狼吞虎咽地喝下那甘甜的第一口时,压抑了不知道多久的,足以将人逼疯的绝望终于被彻底引爆。“哇”
孩子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是第一道信号。
紧接着,一个饿了好几天,已经准备找根绳子了结自己的老妇人抱着一碗粥,老泪纵横嚎啕大哭。一个亲手埋葬了自己两个孩子的关中汉子,一边用脏兮兮的手抓着粥往嘴里塞,一边任由滚烫的眼泪混着米汤流过他那早已干裂起皮的嘴唇,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哭声在城中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从一个人的抽泣到一条街的恸哭,最终汇聚成了一场席卷全城声势浩大的,释放所有痛苦与绝望的交响!
随着那些奉旨施粥的兵士们遍布城内城外的粥棚,一则石破天惊的消息也随之传开了一
这救命的粮不是出自官府,不是来自善人,而是当今天子亲临西安亲自下旨开仓所放!
起初,是神仙下凡拯救般的难以置信。
“皇帝?早上不是还说朝廷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