罩的京师里,像等待宣判的囚徒一样等待一个未知的,却预感到会是惊天动地的结果。
文华殿偏殿,大明帝国的权力中枢一一内阁,几位阁老正在就南方的漕运问题进行着例行却毫无结果的扯皮,气氛一如既往地凝重而乏味。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卫士压低了声音的呵斥。
“内阁重地,不得擅闯!”
“滚开!六百里加急!西安府六百里加急!!”
一个沙哑到破音的嘶吼声穿透了门扉。
“嘭!”
殿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撞开,一名身披驿卒号服满身泥泞与风霜的信使,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滚了进来。他的嘴唇干裂得如同龟裂的土地,脸上混合着汗水和尘土,手中高高举着一卷用火漆封口的牛皮文书,那上面插着的红色翎羽,代表着这份军报的最高紧急等级。
“西……西安急报!”信使扑倒在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道,“秦……秦王……薨!”“薨”!
这个字像一道无声的闪电,劈中了殿内所有人的天灵盖。
所有人都瞬间石化。
“薨”,是亲王、重臣的正常死亡用词。
若是暴毙,当用“卒”;若是被杀,当用“死”或“伏诛”。
一个“薨”字本该意味着是一场国丧,虽则重大,却在规矩之内。
可…六百里加急的军报,信使状若疯魔的姿态,这绝不是一场平静的死亡!
巨大的疑云在每个人心中升腾。
韩儣最先反应过来,他强自镇定颤颤巍巍地走下台阶,从信使手中接过那份尚带着体温的文书,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撕开火漆封口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那薄薄的几页纸。
他展开奏报,目光落在上面。
只一眼。
韩儣的眼睛猛然睁大,瞳孔剧烈收缩,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化作一片死灰。他张了张嘴,却像是被扼住了脖子的鸡。
下一刻,这位历经三朝风雨的内阁重臣竞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后瘫倒,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阁老!”离他最近的李标大惊失声,连忙抢步上前,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那份散落在地的奏报。上面的字迹是用军中特有的笔法写就,字字如刀,笔笔带锋,而那核心内容只有一句触目惊心的话:“秦王朱存枢,囤积居奇,与奸商豪绅勾结,祸乱陕西,谋害苍生,罪不容赦,已奉陛下口谕,于西安秦王府粮仓之内,就地正法!”
“囗谕”。
“就地正法”。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比千军万马的冲锋陷阵还要令人恐惧。
皇帝的个人意志,已经凌驾于大明两百余年赖以维系的,哪怕是表面上的所有法理与程序之上,化作了最直接最不容置疑的国家暴力!
没有三法司会审,没有宗人府议罪,甚至没有一纸明发的圣旨。
只有“口谕”。
那个他们以为病卧在床的皇帝,不仅人到了西安,还……杀了藩王!
李标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被冻结。他跟跄着后退一步,撞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眶当”一声巨响,也惊醒了殿内其他如同泥塑木偶般的阁臣。
消息如同一场史无前例的瘟疫,以文华殿为中心,瞬间席卷了整个紫禁城. . ..随即冲出宫门,在京师的官场高层中疯狂扩散!
当消息传到钱龙锡府上时,他与钱谦益正相对枯坐。听完家仆带着颤腔的禀报,两人久久无言。最终,钱谦益端起那杯早已冷透的茶一饮而尽,微凉的茶水滑过喉咙,却远不及他心中的寒意。
“呵·……”钱谦益发出一声比哭还难听的笑,“我们猜到了他去了陕西,却没猜到…他敢杀藩王!他这是在掀桌子!掀我大明朝两百多年的规矩!他疯了……皇帝他真的疯了!”
钱龙锡缓缓闭上眼睛,满脸的皱纹不再是因运筹帷幄而深刻,而是因极致的惊骇而僵硬地抽搐着。他猛然睁开双眼,眸子里此刻竞是一片骇人的清明。
“他没疯,受之……”钱龙锡的声音沙哑得如同枯叶摩擦,他盯着钱谦益,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疯子只会乱砍乱杀。而他每一步都算计得分毫不差,每一步…都踩在所有人的心口上!”他打断了钱谦益还想继续的咆哮,一字一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错了。他不是在掀桌…………”
钱龙锡的嘴角咧开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皇帝他要的,是再造乾坤!他是要砸烂这张桌子,然后用我们所有人的骨头和血,去铸造一个他想要的全新的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