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蓄,而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整个天地仿佛只剩下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远处乌鸦的聒噪声,以及皇帝那平稳而规律的呼吸声。朱由检不是来审判罪恶的,他只是来检阅自己的战果。
铁船坞外,一片相对干净的空地上。
跪在最前方的,是以鬼手陈为首的在铁船坞负隅顽抗的核心头目。
他们被粗大的铁链锁着,脸上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如同已经死去的行尸走肉。
在他们身后,跪着的是天津卫的各级官员。
从卫所指挥使到盐运司大使,再到小小的巡检司吏目,此刻全部被请到了这里。
他们中的许多人衣冠不整,官帽歪斜,一个个面如死灰,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而在皇帝的身后,毕自严、田尔耕、京营总兵官等此案的执刀者,垂手侍立,神情肃穆。
死一般的寂静中,皇帝终于开口了。
他对身后的田尔耕说道:
“把东西,给毕爱卿。”
“遵旨。”
田尔耕应声上前,双手捧着那个用上好楠木打造的匣子,走到毕自严面前,将它递了过去。毕自严伸出双手,接过了匣子。
入手冰凉,且沉重无比。
这重量不仅来自于木料与铜锁,更来自于它所承载的,足以颠覆朝野的秘密。
在皇帝的默许下,田尔耕上前用钥匙打开了铜锁。
毕自严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匣盖。
他只扫了一眼。
仅仅只是一眼,他那颗早已被官场风波磨砺得古井不波的心,便掀起了滔天巨浪!
匣子里,最上面的一本密账封面,赫然写着一个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名字!
再往下翻,南方的封疆大吏,地方的布政使、按察使……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像一条条毒蛇,从纸上钻入他的眼中。
毕自严握着匣子的手,开始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这已经不是查一个天津盐案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击中了他的脑海。
所谓规矩,对于臣子而言既是画地为牢的囚笼,亦是安身立命的庇护。
你守着它,皇帝便也守着它,赐你体面,予你尊严,大家都在一个看得见的框架里说话做事。可一旦你觉得这囚笼束缚了手脚,想在规矩之外探一探头,那么,皇帝也就不必再守什么规矩了。一个不守规矩且有刀剑在手的皇帝对于天下臣工而言,不是风暴,是天倾之灾!
到那时,皇帝要定你的罪,难道还需要什么铁证如山?
你呈上的一道奏疏,仅仅是其中一个字的用法让他觉得不悦,便足以成为你被罢官免职,流放三千里去喂蚊子的理由。
至于那个字究竟用得对不对?
这已不重要。
因为那份奏疏很可能在你被定罪的那一刻,就已化作紫禁城某个火盆里的一缕青烟,是从未存在过的灰烬!
更何况,现如今是如此的铁证!
或许,从这一刻开始.. . .天心就不再是道理,而是喜怒!
恐惧和犹豫只在毕自严的脑海中存在了短短一瞬。
他猛然抬头,看向皇帝那平静得有些过分的侧脸,读懂了那份坚冰般的意志。
下一刻,他将胸中所有翻涌的情绪一一震惊、恐惧、犹豫,尽数压下,化作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他双手高高举起那只楠木匣子,对着皇帝,行五体投地之大礼,重重叩首于地!
“臣,毕自严,领旨!”
直到此时,朱由检才缓缓地转过身,将目光投向了地上跪着的乌压压一片官员。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全场,也传进了大明朝的上空。
“毕自严,朕命你为津门案专查大臣!”
“按此账本,彻查到底!凡涉案者,无论官阶高低,无论身在何处,一体查办,绝不姑息!”此言一出,那些官员们抖得更厉害了,不少人直接瘫软在地。
然而,皇帝的话还没说完。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沛然之气:
“所有查抄家产中,取一部分用于抚恤此役伤亡将士家属!”
他再次顿住,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手持兵刃,身上还带着血迹的京营与锦衣卫士兵。
“此番随朕出征的京营、锦衣卫将士,人人有赏!天津卫协防兵士,一体多发半年军饷!”这番话,如同在滚油中泼入了一瓢冷水,瞬间引爆了全场!
那些刚刚还在执行冷血屠杀的士兵们,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炽热!
他们看向皇帝的目光充满了最原始的崇拜与狂热。
山呼万岁的声音在人群中隐隐欲发,却又被森严的军纪死死压制,形成了更加恐怖的威势。就在皇帝说话的时候。
鬼手陈抬起头,那张死灰般的脸上没有了疯狂,没有了绝望,而是彻底的恐惧。
他知道自己和身边几个同样被特意留下活口的账房管事为什么还能活着。
他们不是因为皇帝的仁慈。
他们只是……钥匙。
是那把能够打开江南那座更大更黑暗的魔窟的..肮脏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