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由鸿胪寺接报,再转呈兵部、中书省与门下省,层层递进。因萧绥是镇北军主帅,府中照例会有一份副本直送。此刻寅时刚过,副本刚递进公主府,未及半刻,明辉堂内的寝屋里便传来寤寐窣窣的动静,紧接着房门推开,萧绥整装而出。四名近卫中,除了叶重阳常驻城郊大营,其余三人早已在府门外候着,缰绳紧握,身侧战马在寒夜中喷着白雾。
萧绥阔步而出,目光冷峻如刀锋:“走,去大营。”话音未落,她人已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身侧三人亦不敢迟疑,齐齐跃上马鞍。
马蹄声骤然击破寂静,铁蹄踏落在青石路上,溅起路边未融的雪泥。四道身影迅猛穿行在寂静的街巷间,直朝城门疾奔而去。军情瞬息万变,不容丝毫迟滞。萧绥身为统军大将,握有调度兵权之责,不必等圣人旨意下达。
片刻功夫,一行人奔至城郊大营。
营门高悬的风灯被风吹得摇晃不定,光影打在积雪上,映出斑驳的冷辉。萧绥循光远眺,正好看见叶重阳策马疾驰而来。“主子!"他高声呼喊。
萧绥双腿一夹马腹,纵马迎近,身后三名近卫紧随其后。她神色冷峻,开口时语调急促:“想必你这头也已收到了消息。”叶重阳与她并辔而行,翻腕勒住缰绳,引着她往营内去:“自然。恰好刚才又有新的军报送到,是孟将军派人从粮马道送来的。”萧绥闻言,眼神骤然一凛。
驿道素来为军中传信正途,道路平整宽阔,二三十里便有一驿,驿骑持节可昼夜兼程、日行数百里;而粮马道则不同,为了容纳辎重行军,多走山谷僻径,道路迂回,速度远不及驿道。
孟赫现如今替萧绥驻守敦威,此番舍近求远,绕走粮马道,必有深意。萧绥没有再开口追问,只携众人翻身下马,快步入了大帐。帐外风雪正急,帐内炉火却照得红亮。萧绥站定在桌案前,从叶重阳手里接过那封密信。
指尖一触及封蜡,她的胸口便不自觉地紧绷起来。抬手扯开火漆,她展开军报。孟赫的字迹映入眼底,字字犹如尖刀,反射出令人毛骨悚然地冷光。镇北军萧帅麾下:
属将敦威守将孟子烈,谨以十万火急军情上闻。正月初六,青隅突遭北凉奇袭,守军力战,终寡不敌,城陷。次日敌军复下武原。至十一日,丹岳亦破。五日之间,三城接连失守,将领皆战殁城头,归烈以殉,三军覆没。
贼势汹汹,攻伐之术,显为早有筹谋。所过之地,百姓尽遭屠戮,老弱无遗;粮仓付之一炬,城郭化为焦土。伤兵遍地,呻吟不绝。凉贼声势如雷霆骤至,攻势有若摧枯拉朽。
属将已率敦威全军出战,勉力死守,暂稳一线。今退保城池,不敢妄出。然而青隅粮仓既毁,城中军储仅可支撑两月。士气日损,军心惶惧,若无后继之策,恐难支久战。
北凉此番非边隙小寇,实为蓄谋已久之举。属将才力有限,不敢自专,特以急报申呈,望将军早为筹划,以保社稷黎元,免再遭涂炭。属将孟子烈,谨顿首再拜。
萧绥合上信纸,顺手将手中的文书递给岳青翎。岳青翎接过,与丁絮、陆曜和叶重阳一并俯身细看。帐内火光摇曳,几人神色皆随字句而变。
丁絮读得最快,率先抬头,惊声脱口:“这怎么可能!方才送到公主府的副本明明写着青隅在腊月二十八失守,孟将军此信却说是正月初六!”岳青翎抖了抖信纸,沉声道:“那副本算是公函,一式数份,沿途驿站抄录转送,难保不会出现差错,或许是小吏一时笔误。”陆曜后退半步,双臂环胸,唇边勾出一丝冷笑:“我看未必。孟将军特意不走驿道,偏派人绕粮马道送信,这本身就透着不对劲。怕是驿道上出了什么事,不便写明。”
叶重阳从岳青翎手中接过信纸,目光扫过纸面,眉头紧锁,沉吟着开口道:“不论是何缘故,错定然不在孟将军。军中传报从不敢含糊,错的,只会是那封副本。”
萧绥转过身,几步走到舆图前。七尺宽的地图铺展在案几上,烛火映照下,山川川与关隘的墨线分外森冷。
她的目光在青隅、武原、丹岳三城之间缓缓游走,沉思片刻,她抬手一指舆图,声线沉稳:“你们看这三城的位置。皆为边陲重镇,是我大魏的门户。武原控着水路、驿道,是西北的命脉;丹岳据守山口与关隘,扼险如锁;唯独青隔不同,它位于二城之间,更近腹地,所以粮草常年屯在此处。倘若没有十足把握与理由,北凉怎会贸然先攻此地?”
叶重阳凝视着萧绥所指的方向,重重点头:“确实如此。若换我为北凉将领,必先择武原、丹岳之一,从边缘试探蚕食。贸然直取青隅,等同将自身置入包围。”
丁絮拧眉,语气急切:“说得是。可偏偏北凉人不但先夺青隅,还只用一日便将其攻下。次日更接连夺取武原。此等速度,根本不合常理!这三城皆是边关重地,屯兵不弱,城墙亦坚,粮草充裕。怎会短短五日间连失三城?除非一-“除非敌人按图索骥。”
萧绥出声截断丁絮的话。语声落地,四人心头俱是一震。萧绥背脊挺直,声音如刃:“我大魏的布防图,八成早就落入北凉人手中。布防图上,不光是城池兵数,连驿路粮道都清清楚楚。北凉人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