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怎会让你一辈子瘫在床上?”贺兰暄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一双眼睛清澈见底,里面藏满了渴求与不安,轻声道:“我想听实话。”卫彦昭被盯得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抬高了声音:“是实话啊。”贺兰暄依旧凝视着他。卫彦昭望着贺兰暄眼底的执着,再看他脸上未褪的伤痕,心里那口强撑的气登时泄了个干净。目光闪躲得别过脸去,他的声音暴露了他的心虚:“我没骗你,能站起来的,只不过……可能会有点儿跛而已。”话音落下,他手掌紧紧覆在膝盖上,硬是没敢回头去看。直到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鼻音,他心头一跳,下意识扭头。只见贺兰暄眼眶通红,眼底的水泽弥漫,眼泪随时要滴落下来。贺兰暄实在生得太美,纵然此刻脸上仍留着鞭痕与淤青,却丝毫不减清丽之姿。反而因那点伤痕与泪意,更衬出一种让人心口发颤的脆弱。卫彦昭顿时慌了手脚,手里还端着半碗粥,一时进退两难,不知是该继续劝,还是该认错。正好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是鸣珂小心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瓷盏里氤氲着药香与苦味,热气随之散开,打破了屋中一触即碎的沉默。卫彦昭见了鸣珂犹如见了救星一般,未及对方走近便匆忙站起身,把粥碗匆匆搁在床榻边的小几上:“鸣珂,快过来,劝劝你们家公子。“话一丢,脚下生风,转眼顺着门缝溜了出去。鸣珂愣在原地,脸上既惊讶又茫然。他目送卫彦昭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待回过神,才慢慢转过头,看向床榻上的贺兰暄。此刻屋里没有外人,贺兰璋的眼泪像开了闸般,滚滚往下落。他一次次抬袖去抹,可泪水越擦越多,袖口很快被濡湿,眼睛也哭得通红。鸣珂急忙把手里的药碗放在一旁,连忙凑近,压低声音,带着慌乱与心疼:“这是怎么了?可是卫医官与你说什么了?”他的语调急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贺当璋,生怕从他口中听出什么更糟的消息。贺兰璋抽噎着,将卫彦昭方才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鸣珂。鸣珂向来孩子心性,这一次却难得沉默了许久。他坐在榻边,皱着眉头,像是在拼命消化眼前的事实。半响,他挠了挠头,低声道:“好歹这回算是保住了性命。公子将来若是不想让旁人瞧见这点短处,想去哪儿就提前告诉我,我背你去,不用你亲自走动。”贺兰暄听了这话,心头百感交集。缓缓侧过身,他将脸埋进枕边,泪水依旧止不住地自眼角滑落,湿透鬓发。
其实他难过并非因为双腿残损,而是这么多日以来,心中越积越深地自责与惭愧。回想在燕子崖时的一幕。彼时,萧绥从风雪中走来,将他救出生天,又带他回到公主府。那时的他心中庆幸不已,暗暗以为这是命运对自己的垂怜。然而如今想来,自己当时实在应该坚持离开。若能早早离开,便不会有后面这一连串祸事,萧绥便不会因他之故,私闯台狱,最终落得罢官蒙羞的境地。她是堂堂靖安公主、镇北军统师,本该万众仰望,如今却被他牵连至此。来日自己再以那副不良于行地模样出现在她身边,少不得会为她惹来更多的非议与嘲笑。想到这里,他喉咙一紧,泪意愈发汹涌,浑身都被一种压抑的痛楚紧紧攫住。整个人蜷缩着,像是一叶孤舟,被推操在无法靠岸的风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