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锦照退下。殿内清凉璀璨,更衬得外面昏暗闷热,像一口蒙着灰布的蒸笼。锦照因为那句“老九"神思不定,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虚浮得厉害。她垂首看他刻意放慢的、沉稳的脚步,暗自思忖:定是凑巧,若真有此事,裴执雪定会告知她。
这份信任让锦照略定心神,每一步又踩实了坚硬的地面。前方一阵轻微而规律的,车轮碾过汉白玉地砖的声响传来,碾碎寂静。锦照抬头望去。
红墙转角的阴影里,先拐出一角制作精良的铁骨楠木轮椅,而后才是车上的人。
他被内侍推着转过墙角,迎面而来。
虽距离极远。
虽各自“新生”。
但十年相伴,对方的每一寸轮廓她都刻骨铭心。凌墨琅的轮廓像一道闪电,狠狠劈碎出锦照刻意封存的记忆。震惊如一桶从天而降的冰水,瞬间将锦照四肢百骸浇得彻骨冰寒,她血液凝固,忘记呼吸。
他还活着!
庆幸的狂潮后知后觉地汹涌扑面,冲得她眼眶发热,鼻尖酸涩。心开始疯狂擂动,忽如其来,几欲爆炸般的庆幸瞬间涨满她的心房。少女无声的呼唤在喉间哽住。
太好了!你还活着!
想狂奔过去拥着他;
或者涕泪横流地问他的经历。
但她抬不动步,仿佛被什么钉在原地。
锦照下意识低头去看,头上华丽的翟冠猛地一沉,沉重的珠翠几乎把她脖子闪断。
她惊觉,身上属于诰命夫人的每一寸光鲜,此刻都是最尖利的刀,狠狠扎向轮椅上清减落魄的人,也扎回她自己。
将她钉在原地的正是自己的身份。
蝴蝶的翅膀早已扇动。
如果。
如果!
过往的浮光掠影从头脑中飘忽而出,汇入阴云,凝成一片沉重的茫然,郁结在心囗。
随即,周身流淌的血液瞬间涌到头顶,耳中响起尖锐持续的嗡鸣声。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一簇剧烈燃烧的怒火,径直烧向身侧的裴执雪。她浑身颤.抖,怒不可遏:“骗子!你竟瞒我琅哥哥还活着!”这一声质问,斩断枷锁,锦照突然有了可以失去一切、对抗一切的勇气。一定是裴执雪从中作梗!
她甩开身边人欲牵她的手,想抬脚向凌墨琅奔去。几乎是同时,男人清朗的声音响起,平静中掺杂着不解:“所有人都知道殿下是才回来,何来′一直'?夫人这模样,难道是不知殿下归来?”说话间,他看似轻柔的手已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稳稳按在她颤抖的肩膀上,让她寸步难移。
被掌控、被隐瞒,甚至是被玩.弄的愤怒瞬间冻结她所有感官。锦照由内至外地战栗起来。
何其天真!
她竟想与身边这个深不可测、能在残酷党争中取得胜利的男人角逐主导权!甚至快忘了娘亲手札上的血泪,想要学会爱他!肩膀上的手像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在她颈侧嘶嘶吐着信子。锦照暗暗挣扎,一字一顿地质问:“你说呢?”裴执雪语气笃定:“我自然同你提过,你还回应了我……罢了,许是你没留心听,归途上与你再说一次便是。”
没想到裴执雪开口,并非狡辩或掩饰。
而是告诉她,全是她的错。
她不仅错过琅哥哥的消息,还误会自己的夫君。恍惚想起,是昨夜?
她昏昏欲睡间,裴执雪似乎严肃地对她说了一席话,她只糊弄地应了,全然没在乎他说的是什么。
被动摇的瞬间,锦照冲头的愤怒消散如烟,脑中只剩下空茫一片。长久的依赖与信任使她情愿相信裴执雪的话,逃避直觉。毕竟裴执雪一直是她的救星。
锦照懊悔自砸饭碗的莽撞,再开口便没了底气,“真的?”裴执雪松开她如常向前。
“前后多双眼睛看着,现下来不及细讲,先顾眼前要紧。殿下正在风口浪尖上,夫人不能暴露与翎王殿下乃是旧识。”“此刻,你必须镇定随我前行,待我为你们引荐完毕,等我要与殿下议事时,你留在原地等候。能办到吗?”
锦照脑中混沌一片,只麻木记住裴执雪的指令。距离渐近,凌墨琅的轮廓越发清晰。
他瘦了很多。
记忆中,他衣衫下是贲张的、充满年轻力量的肌骨,强劲的心脏将源源不断的蓬勃生命力汞到他四肢。
如今,衣袖肉眼可见的空了,那颗曾经供能的心脏,已转为靠吞噬他的生命力跳动,且往他四肢乃至面庞,输送着枯槁绝望的死气。更近了。
锦照无颜直面,仅能用余光偷偷.窥视。
他的面颊比记忆里更深陷,骨骼线条也愈发硬朗,铁剑般棱角分明。那双沉静、偶尔流露出意气风发的深琥珀色眸子,被低垂的眼帘掩藏。但锦照知道,即便对上那双眼,其中也必只剩下沉寂与漠然。裴执雪的脚步与轮椅的转动同时停止。
他携锦照上前,执礼:“翎王殿下辛苦。这是内子锦氏。”凌墨琅回礼:“裴大人别来无恙,小王有命回来,还要多谢大人送去的护卫助我良多。“他的声音已变得沙哑虚弱,“小王有负父皇与裴相重托,更愧…太子殿下。此番拖着这副残躯挣扎回来,只为请罪。”眼前的轮椅无时无刻提醒着锦照,他已不是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