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颂总是重要的吗?
餐桌中心的人离开后,其他人还会用和他在场时同样的姿态进餐吗?如果他们还和那时一样,是否意味着他的存在与否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但姜颂似乎总是重要的。
算上那天,这是姜颂不告而别的第三天。
天气晴朗,天空碧蓝,正是暑气炎炎的中午,而他们在用餐。
卓曼宜在餐桌上显得心不在焉,一边吃饭一边刷着手机,对众人说道:“好羡慕啊,我表姐昨天又到南法度假去了。”
“有什么可羡慕的,又不是去不了?”周昀随口接话。
“可我现在根本就是在渔村嘛……”卓曼宜忍不住失落,依旧介意姜家让姜颂留在国内过暑假的决定。
卢旭也有些无精打采,啃着鸡腿附和说:“是啊,无聊死了,好热,好想去滑雪啊。”
甚至连苗雯也略带幽怨:“我也好想去看展,再不回去就错过今年夏天最大的漫展了。”
最后,终于是周昀口直心快问道:“那家伙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话音落下,一众少年都看去那张空座椅上,就好像那张空座椅在姜颂走后替代他成为视觉焦点,而他是一个即使不在也能被看见的人。
正因为此,他的突然离去打乱了他们所有人的计划,就像当初他的突然到来打乱了他们的计划那样。
如果不是他突然回国,如果不是姜家突然组织这样一场戏剧般的夏令营,他们会在这个假期到阿尔卑斯或者蔚蓝海岸度假,去里约热内卢看球赛,去滑雪或者骑马,哪怕只是窝在家里看漫画打游戏,那也是他们各自的属于自己的假期。
但因为姜颂的存在,他们跟着他去爬他没爬过的泰山,又跟着他一起半途而废,跟着他来他没来过的海岛,又被他一声不吭抛弃……
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一个人的存在,就能左右他们所有人的假期?凭什么现在他离开这里,而他们还要在这座别墅里无所事事地干等着?
这些事会在将来会成为他们围绕姜颂转的证明吗?现在在被其他同学羡慕的事在将来会变成什么样?更令人羡慕的谈资,还是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思绪在纠缠,几个少年的手机同时响起,他们收到同一条群消息。
水野先生好像会读心术。他出现在最合适的时机,为姜颂的突然失联向所有人表示歉意,并且告知他们,无论他们接下来是想回H市或是想前往其他任何地方,姜家都会为他们安排到底。
言外之意再清晰不过,姜家会弥补他们在假期的损失,而这似乎也宣布了暑假群的提前解散。
长桌旁的少年们为之一静。
如果说当初组建暑假群时,他们是从父母那里间接得知此事的话,那么解散的消息就是再直接不过地传达到他们这里,中间没有经历任何磨损和变形,也没有施加任何压力。
水野先生,或者说姜家带给他们的,似乎是一种自由选择的权利——
他们可以自己选择,而不是由父母为他们做出决定。
或许是因为其间夹带着一丝陌生,餐桌上的少年们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仿佛不知所措。
好久好久,他们想到了另一个人,一个在姜颂到来之前静坐宝座的人。
在H市这样一座城市里,贺家作为地产大鳄几乎可以说是无可撼动的金字塔底座,年复一年,一幢幢摩天大楼拔地而起,有时他们几乎会在恍惚间以为天际线也属于贺家。
可在风口骤然转向的年代,再高的楼盘也会因风声而摇晃。如果说贺家操纵着城市的表面,那么姜家便是掐住大地脉搏的存在,能源与金融宛如两条暗流,仿佛可以永远交织延续,而田中家迄今仍在东亚顶级圈层里占有一席之地,因此,少年们在或明或暗的示意之下转移了焦点。
直到此刻,他们才重新看回那个静坐在另一座宝座上的少年身上。
贺时昭一定会离开吧,等他走后,他们也可以像呼吸那样自然地离开。
但贺时昭在安静进餐——
哦,想起来了,这个呆板的家伙没有看手机。
周昀坐在他身旁,忙把手机递到他眼皮底下:“阿昭,你看。”
贺时昭停下碗筷,目光瞥向那条消息。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啊?”
少年们的目光聚焦到他身上,贺时昭却微微敛下眼帘,说:“我暂时留在这里。”
“哈?”卢旭在侧对面问他,“留在这里干嘛?”
“安静,适合学习。”
少年的回答令餐桌一静,原本在生闷气的卓曼宜顿时一副无语至极的表情,像是找到情绪宣泄的出口:“贺时昭,你都卷成这样让我们怎么活啊?”
“害我想起我爸支配我的那些话。”卢旭说着更为闷闷不乐,好像希望落空一般。
“那我也留下吧,反正我妈妈巡回演出不在家里,我回家也没意思。”童安羽紧随其后表态。
童安羽的妈妈常年穿行于国内外各大艺术节的后台,她的名字时常与“巡演”“获奖”“国际艺术节”这些字眼一齐出现,仿佛自带艺术光辉,所以,哪怕童安羽的父亲只是个寻常的文化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