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水潭大营校场。
寒风卷着沙尘,刮在几千甲士脸上。崇祯那辆沾满尘土的车碾过辕门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了车驾后头。
两千多根长矛,挑着风干的鞑子脑袋,跟着进来了。空洞的眼窝瞪着列阵的腾骧四卫军士。浓烈的血腥混着腐臭味儿直往人鼻子里钻。
“朵颜卫的……”老兵王老虎眯起眼,皱纹收紧,“瞧那辫结,喀喇沁本部的精骑!”
“好像……还有半大小子的脑袋?”张麻子倒吸一口凉气,“车轮斩?”
“啥?万岁爷的亲兵……屠了大宁?”
魏忠贤的心沉了下去。他佝着背跟在御辇旁,眼角的余光扫过校场西侧——他的亲信涂文辅,正领着几个御马监的大太监在那儿迎驾。
涂文辅也明白了,皇帝连乾清宫都不回,直奔兵营,是要夺兵权。
“万岁临营……跪!”司礼监随堂太监王承恩尖声喊道。
几千铁甲轰然跪地,“万岁”的山呼声震得营旗作响。崇祯没等声浪平息,一撩车帘,走了下来。少年天子没穿冕服,套了件磨出毛边的锁子甲,腰间悬剑。
“平身!”崇祯抬手,目光扫过全场,“知道朕为何先来此处?”
校场上死寂一片。涂文辅刚想挤出点笑容,被皇帝的话钉在了原地:
“因为这里有柱石!”崇祯猛地指向那些脑袋,“一月前,喀喇沁的奴才朵颜卫六千骑破墙子岭!是这两千六百儿郎……”
他反手拍在徐启年的肩甲上,“是朕的御前亲军,和蓟镇、辽镇的兵一起,大败束不的,砍了他的脑袋!追敌三百里,踏平大宁城,斩首七千三!告诉朕,你们想不想加入?!”
“想!”前排士卒的吼声炸雷般响起。大宁城!汉家兵马百年未踏足之地!
涂文辅眼前发黑,魏忠贤浑身冰凉——兵权没了!
“传旨!”崇祯喝令,“即日起,腾骧四卫、忠勇营,并入御前亲军!斩首一级者,授田百亩,赐御前亲兵铁牌!”他顿住,听着校场上粗重的呼吸声,“拿到铁牌后,拿双饷!阵亡抚恤,翻倍!”
“君恩如山,死报国门!”
狂热的声浪几乎掀翻营垒。小卒们盯着那些脑袋,仿佛看见了田垄屋舍。几个百户官偷瞟涂文辅——捞油水的路子断了。
崇祯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徐启年晋御马监提督太监,统辖亲军操演!”又指向身侧:“曹化淳任监督太监,掌粮饷核发、军纪监察!”
监督与提督分权。原本的提督涂文辅和监督李永贞全换了。
更让魏忠贤和涂文辅心死的,是下一句:
“积水潭、南海子两处净军大营,悉数划归御前亲军节制!”崇祯声调低沉,“魏伴伴、涂伴伴……这些年辛苦了。”他看向面无人色的二阉,“从今往后,好生颐养天年吧。”
轻飘飘一句话,魏忠贤眼前一黑。净军!他经营多年的嫡系武力,没了。
老太监佝着背谢恩,心里冰凉——那块免死金牌,真能免死吗?
……
同一时刻,英国公府暖阁。
英国公张惟贤觉得一阵阵发冷。他盯着儿子张之极:“再问一遍,家里头,到底占了多少军田?”
“父亲放心!”张之极笃定,“永平府那三万亩,早过了明路。宣府的屯田干净,市价买的。顺天府的……也有兵部堂官和宫里大珰批的条子。”
老国公抓起茶盏,狠狠砸在地上!
“蠢材!”张惟贤须发戟张,“你以为那少年天子,真要查田亩账册?!”
他喘着气,手指哆嗦指向西北,“人家在积水潭大营,当众宣布砍一颗鞑子头就赏一百亩田!拿真金白银换军心!等到了哪天……”老国公声音沙哑,“御前亲军提着刀来‘清丈’,你那几张纸片片管用?祖宗牌位管用?!”
张之极脸色煞白,踉跄退后半步。
“去!”张惟贤抓起铜杖,顿在地上,“把成国公、定国公、武清侯、襄城伯都请来!就说……老夫在蓟州染了风寒,让他们来探望!”
三更梆子响过,英国公府后角门开了又合。定国公徐希皋裹着斗篷闪身进来。
暖阁里挤满了人,成国公朱纯臣坐在椅子里啃鹅掌;武清侯李诚铭抽着旱烟;襄城伯李守锜捻着念珠。
“都什么时候了还吃!”徐希皋打掉朱纯臣手里的鹅骨头,焦躁道,“御马监被小皇帝控制了!四卫营那帮人,都红着眼,嚷着要拿鞑子头换咱们的田!”
暖阁里炸开了锅。李守锜烟杆掉在地上:“小皇帝他敢?咱们祖上……”
“成祖爷?”张惟贤嗤笑,“成祖爷杀人,几时手软过?三屯营那会儿,他是真敢亲临阵前!鞑子箭离他几十步,眼皮都没眨!”
“老天爷,他活脱脱是成祖爷转世了!”
朱纯臣又捏起鹅掌,含混道:“派祖大寿去屠大宁那才叫狠!趁着束不的精兵进了长城,让祖大寿领三千关宁铁骑直扑大宁……男子,高过车轮的,全砍了!妇孺归了祖大寿,带不走的粮食,全烧了!”
“阿弥陀佛……罪过!”李守锜合十。
朱胖子斜睨:“还有呢!小皇帝还派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