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妄念
“告诉我,阿微。”
萧翎钧握着沈知微手腕的指尖收紧,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的骨头,却又在下一刻惊觉般微微放松。
他逼近一步,将她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周身那股清雅的松香被一种更加混乱的气息取代。
“只要你开口,我都给你。我能给的,远比他多,比他彻底。”他的呼吸凌乱,眼底的血丝蔓延开来,胸膛却并无起伏。沈知微看着他,看着他素来从容的面具彻底崩裂,看着他眼底那片荒芜的痛楚,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发疼。即便是前世最后那几年,他眉宇间沉积的阴郁与偏执,也总是被一层温润的假面妥帖地包裹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她面前,尊严尽碎,将内心最不堪的部分血淋淋地剖开,只为了求一个虚无缥缈的答案。
“殿下,"她深吸一口气,开口时才发觉自己的声音也在发抖,“您冷静一点。”
说完她便觉得有些好笑,他们两个人分明都不太冷静,也与彼此认知中的模样相去甚远。
“冷静?“萧翎钧低低地笑了一声,“你要我怎么冷静?阿微……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冷静?”
他的指尖顺着她的手腕下滑,改为轻轻握住她的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又因压抑的力度透出失控的危险。“阿微,你告诉我,我究竞要怎么做……“他声音低下去,几乎成了耳语,“前世十年,我倾尽所有,护你,用你,也…伤你。我知道那药蚀骨噬心,我知道你彻夜难眠。”
“我总在想,如果我不是储君,如果我不去争那个位置,你是不是就不用喝那些药,是不是就能活得久一点。”
“这一世,我小心翼翼,不敢再逼你半分,只想护着你,让你平安喜乐地活着。”
“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要走向他?哪怕他此生于你已是陌路……那天,你明明可以不管他的。”
沈知微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面对这样的萧翎钧,那些早已准备好的,疏离而理智的说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那碗碗汤药递到她手中时,他指尖的微颤,他眼底被她刻意忽略的挣扎与痛色。
他们之间,从最初的交易开始,就缠绕着太多的不得已与互相折磨。她饮鸩止渴,他何尝不是在亲手喂她毒药的同时,将自己也凌迟了千万遍。她对萧望卿,确实有心软,有因前世牵连而生的,她自己都未必清晰的责任感。
沈知微被他眼中那浓烈的绝望和质问钉在原地,一时竞说不出话来。能说什么呢?
说她对萧望卿并无私情?说那只是出于一点微不足道的怜悯?说在她心里,他萧翎钧的地位远比萧望卿重要得多?可这些话,在此刻近乎崩溃的萧翎钧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确实一次次对萧望卿心软了。在前世,在今生。她看着萧翎钧通红的眼睛,看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心底涌起一阵铺天盖地的…
难过与心疼。
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救一个濒死之人,于她而言是天经地义的事。可面对这样的萧翎钧,她竟无法理直气壮地反驳。他对她的感情,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却也真实得让她无法忽视。“殿下,"她放缓了声音,另一只手轻轻覆上他紧握着自己的手背,指尖冰凉,却带着安抚的意味,“我没有选他。”他怔怔地看着她,像是没听懂。
“我没有选他,"沈知微重复道,“我救他,与他是谁无关。殿下,换作任何一个人倒在那里,我都会去看一眼。”
萧翎钧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眼底的疯狂和痛楚凝固了,他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从她脸上分辨出这话的真伪。
“任何一个人?"他喃喃重复,声音嘶哑得厉害,“那你告诉我,阿微,为什么偏偏每次都是他?为什么你看向他的眼神…总是不一样的?”沈知微沉默了。
为什么?
她自己也说不清。一开始或许是因为在那片雪地里,蜷缩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的小妹,而且救他或可让储君狠下心来。虽然事实证明效果微乎其微。
后来或许是因为那双眼睛里总有种不管不顾的执拗,像野火,烧得她这种早已冷透的人莫名烦躁。
萧望卿这人,就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前世是,今生看来也没差。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他却总能自己凑上来。
她递过去的每一份微不足道的援手,或许是一件狐裘,一瓶偷偷塞过去的伤药,一次看似无意的提点,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半分波澜,却总能换来他日后千百倍的偿还。
麻烦得要命,却又不知该如何推开。
沈知微的沉默在树荫下蔓延。
萧翎钧不再追问,只是看着她,那双总是蕴着春风暖意的眼眸,此刻被浓稠的绝望与偏执浸透。
那不是质问,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像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明知无用,却无法放手。
沈知微迎着他的目光,心口那点连自己都未必清晰的心虚,忽然就被这眼神烫了一下,泛起细密的刺痛。
她不是会任由旁人这般咄咄相逼的性子,若换作他人,早已冷下脸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