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伦堂前广场。
“布面验才!当堂答问!”
杜延霖八字落下,人群轰然炸响!
惊愕,恐惧,茫然,怒意……千百种情绪如同决堤洪流,在攒动的人头间冲撞激荡!
“布面试?!”
“当场验才?!”
“这……这算什么规矩?!”
“本朝此前从未有过此等先例啊!”
“杜学台……这是要做什么?!”
质疑声、抱怨声、甚至带着愤怒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广场上顿时乱作一团。
“肃静!”
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
欧阳一敬手持水火棍,虎目圆睁,带着数名按察使司衙役,大步跨前,威势凛然!
“学台钧令!违令喧哗者,黜落!驱出考场!”
冰冷的宣告瞬间压下了大部分骚动。功名如山,无人敢以身试之。
一名吏员捧着签筒,脚步沉重地走向人群。
那小小的木筒,此刻却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决定着台下数百生员的荣辱前程。
“甲组!第一签!被点名者,上前候试!”吏员高声唱名。
首先被点中的,是一个身材瘦削、面无人色的生员。名字入耳,他双腿一软,竟似失魂般瘫向地面,被身旁同窗死死架住。
他踉跄着上前,眼神躲闪,不敢直视高台。
沈鲤早已搬来一张书案置于台前,笔墨纸砚齐备。
杜延霖目光如炬,直刺其心:
“方才岁试首题,“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你文中引汉宣帝“循吏’黄霸治颍川为例,言其“力行教化,吏民畏服’。然黄霸治颍川,首重“平理狱讼’,明察秋毫,使奸猾无所遁形。你既知此典,可知其具体如何“明察’?其治下狱讼,因何而减?”
那生员浑身一颤,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他岁试乃是请人替考,连自己卷中文章写了什么都不知道。
是以他支支吾吾,语不成句:“黄霸……黄霸他……他……他明察秋毫……所以……所以狱讼减少……
“具体举措!”杜延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是设“诣阙上书’之制?是遣“行县’使者?还是亲录囚徒,详核案牍?答!”
“是……是……”生员面如死灰,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学生……学生记不清……”“哼!”杜延霖一声冷哼,目光已转回名册:
“此卷乃是二等卷,你引此典,却连此等简单问题都答不上来?此文,究竟是否出自尔手?!”杜延霖一指案上:“笔墨俱在,此刻起,原地默写此文!”
“这……这……”那生员抖如落叶,握笔的手汗湿难持,笔锋在纸上颤了又颤,半晌只咽开一团污墨。“哼!”杜延霖冷笑一声,“二等文章,昨日所作,今日便一字难书?!本官据此推断,尔有替考之嫌!暂黜为五等!下一个!”
“是!”提调官慌忙应声,在名册上重重划下一笔。那生员如烂泥瘫倒,涕泪横流,被同伴连拖带拽地架下台去。
台下生员一片哗然,气氛更加紧张。那些同样是靠枪手替考的,此刻更是面无血色,摇摇欲坠。“乙组!第三签!”吏员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被点到的,是一名衣着华贵、眼神却有些呆滞的富家子。他强作镇定,走上台前,双腿微微发颤。杜延霖翻看名册,此人在拟等名录中竞被初评为二等前列!
他不动声色,问道:
“次题策论,你言岁试积弊根源在于“学官昏聩,胥吏贪婪’。然你文中又言“士子当持身以正,以才学为甲胄’。试问,若学官昏聩,胥吏贪婪,上下其手,堵塞言路,你身为无权无势之寒门士子,如何仅凭“持身以正’便能冲破此重重黑幕,使真才得显?具体如何“以才学为甲胄’?可曾见史上有何先例?抑或只是空言高论?”
这问题如同剥茧抽丝,直指其文章逻辑的漏洞与空泛。
那富家子哪里答得上来?他眼神慌乱,嘴唇哆嗦着:“学生……学生以为……只要文章写得好……自然……自然……”
“自然如何?”杜延霖步步紧逼,“文章写好,便能越过层层盘剥,直达天听?便能令昏聩者明,贪婪者廉?若真如此,何来积弊?何须你在此空谈“持身以正’?答!”
“我……我……”富家子汗出如浆,语塞当场,身体抖如筛糠。
杜延霖目光冰冷:
“此卷文辞尚可,然见识浅薄,空谈误事,所谓对策如同沙上筑塔!拟等竟为二等?荒谬!降为四等!提调官,记!”
又一人被当众降等!
台下气氛已然紧绷到了极点。
王三淮、赵中行等人脸色铁青,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他们眼睁睁看着向自己打点过的人一个个被揪出来,却无力阻止。
“丙组!第七签!”吏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人群中,陆承恩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死死盯着签筒,祈祷着不要抽到自己。
然而,命运仿佛在嘲弄他。
“山阴县生员,陆承恩!”
这个名字被清晰地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