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七点,地铁站。
下班高峰期人山人海,阮妍跟着人流亦步亦趋走着,心不在焉。
自从周一得知谢火身份,这几天她空了就在想那个问题,但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此前她已经猜到谢火家境不是一般的优渥,名字也是假名时,不会出现疏离抗拒心理?
可那天同事议论过后,看到他靠过来在那儿没事人一样笑玩,她会烦躁,迁怒他?
这种困惑像层挥之不去的薄雾笼罩在心头,如果理不清楚情绪,阮妍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和他相处,唯一庆幸的是他刚好出差,一整周都不在。
地铁如一条长龙,载着拥挤地满满一车人,气味混杂,阮妍靠在最边上出神。
明明早就猜到了一切,当时为什么能那么平静,而现在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区别是什么呢?对了,还有一点,她为什么不愿意去搜索他们的身份?
阮妍细细寻觅心底深处那种微妙的感受。
因为,她想保持界限,他们对她而言是什么呢?
是一个午夜的幻梦,在那里一切体验都是新奇的,他们则是梦境游戏里的NPC。
所以猜到他名字假的,很有钱,花花公子,全部都无所谓,反正只是游戏,只是梦,梦总会醒。不去查证,保持一切的‘未知’,是她给自己划下的界限。
其实在她的心里,她和谢火之间始终有一道透明的墙,墙那边是他的世界,光怪陆离;墙这边是她自己的世界,平静寻常。她允许自己偶尔去墙那边做客,但她知道,她随时可以回来。
在那道墙的保护下,他的财富和假名,都像是舞台上的布景,是‘他那个世界’的标配,与她无关。因此她能保持平静,甚至不卑不亢,是因为她手握着自己世界的钥匙。她和谢火的关系,在‘朋友’的定义下,维持着一种危险的、却由她‘默许’的平衡。
于是,在这个奇妙的游戏里,她安然地去扮演了一个——看破不说破的清醒游客。
但是,墙突然间“被动地”塌了。
不是她自己走出去,而是他那个庞大而真实的世界,通过同事的闲聊,像潮水一样不由分说地涌进了她的世界。集团继承人,这个头衔不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而是一个具体的、沉重的、带着社会共识的标签。
它意味着,他不再仅仅是她认识的那个带着冒险气息的谢火。他是一个活生生的、被社会明确定义的“符号”。这个符号所代表的权力、阶层和规则,粗暴地碾压了她为自己构建的那个“平等”的幻象。
这种冰冷与差距是通过同事,在她日常的工作环境这个渠道突然传来的,就好像意味着,“梦境”已经开始渗入她的“现实”。她没有办法再把两个世界干净地分开了,没办法再当成可以干净点退出键的游戏了。
中间的玻璃碎裂,扎进手心,触发了她的恐惧,更真实的害怕身边人知道谢煁,怕私人关系被摊开在公众视野下评判,怕成为话题,怕现在稳定固有的生活被毁掉,一切变得真实地危险。她怕一旦被发现,在别人眼里,阮妍不再是阮妍,而是“和那个天工集团继承人纠缠不清的女人”。她小心翼翼维护的平静生活和独立人格,被一个甚至没做好准备去面对的事实,轻而易举地玷污。
阮妍明白了。
所以,当时听同事说,她烦躁,是因为突然间毫无准备,她的私人领域被公共信息入侵了,她建立的玻璃破裂了。这种不是主动打破去面对,而是被动突然被打破的感觉,现实带来的刺痛和被动让她烦乱,她的梦被吵醒了。
而刚巧,他下午还像没事人一样来戏弄她。在她这边面临现实的炙烤时,他却跑过来在旁边若无其事地玩闹,于是,烦躁与怒气无法控制地朝他迁怒过去。
他当然可以轻松,因为他一直就在那个世界里,他永远掌握着主动。他逗弄她时,仿佛在说“看,这一切都没什么”,而这恰恰凸显了那时候惶然不安的她,多狼狈和天真。那种不公平让她愤怒又无力,他的行为仿佛彰显着一种不合时宜地讽刺感。
简直就像,她的世界已经要崩塌毁灭了,他还在那儿一个劲问她道具好不好用,再去玩个新游戏。
阮妍终于全部明白了,她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原来,她烦躁、迁怒,归根结底是她根本没那么强大。原来她的平静那样脆弱,需要靠精心维持的“不知道”来守护。
而现在,守护壳碎了。
“千岁桥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走左边门……”
阮妍走出地铁站的门刹那,心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不再是自厌与压抑。
她望着地铁站无数来来往往的人潮,突然意识到,她本来就只是一个普通人。
不是什么天生不凡的人,能像林肯那样宠辱不惊。林肯是总统,她只是一个放在全国小康都谈不上的家庭出来的,一个普通本科毕业,4A公司的普通职员。
她只是做出了一个普通人面对远超自己掌控范围的巨大力量时,最真实、最本能的自我防卫。
构建玻璃墙去平衡,在阶级下保持内心稳态,已经是她努力做出的适应,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先前的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