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听见林溪说话，傅清黎有些担心，但这段路没有合适的停车点，只能趁着空档用余光观察。
她低垂着头，看不到表情，不过好在身体没有异样的反应，便试着与她搭话：“小溪，怎么了？”
林溪回过神，摇摇头：“没，只是……”
见她犹豫，傅清黎温声引导带着哄：“只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林溪不再斟酌，声音低低的带着明显的愧疚：“只是想到南青的家也空了，你又是一个人了。”
傅清黎喉头哽住，连着眼睛都开始发涩。
难过和心疼在心底交织。
明明她花了很久才接受父亲离世的现实，明明她一个人艰难地捱过了六年孤寂的岁月，明明她经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却不曾责备一句他带给她的苦难，还心疼他又一次无家可归。
他放在心上的女孩，经历了命运给予的分别和苦难后，仍然保持着那颗善良真诚的心。
不可抑制地，他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七岁那年，他被救下母亲的林峰远带回家。
门一打开，一个雪白的糯米团子飞奔过来，抱住林峰远的大腿，奶声奶气地喊：“爸爸！”
林峰远急着回医院，鞋都不换，蹲下身和小林溪平视：“小溪，这是清黎哥哥，哥哥的妈妈生病住院了，需要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你可以帮爸爸照顾好哥哥吗？”
女孩重重地点头：“爸爸放心，小溪可以的。”
“乖！”
林峰远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发顶，又叮嘱他们一些注意事项后，便离开赶回了医院。
那时的傅清黎沉浸在对母亲的担忧和莫名的愤怒中，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在医院时连医生都绕着他走。
面前的女孩似乎不怕，她挪着小步慢慢蹭到他面前，歪着头用一双清凌凌的大眼睛寻找他的目光，甜甜地冲着他笑。
傅清黎并没有心思应付这五岁的孩子，冷漠地撇开眼。
手上突然一暖，他诧异地抬眸，看糯叽叽的小姑娘努力将软乎乎的小手塞进他的手心，勉强地握住他的虎口。
“清黎哥哥，我带你去姚姨姨加家蹭饭。吃饱了，哥哥才有力气照顾妈妈，哥哥的妈妈也才能放心！”
说着，小小的手用力把他往门口拽。
也许是因为从小失去母亲，林峰远工作忙不能时常陪伴，林溪从小乖巧懂事，很为别人着想，却鲜少在别人面前流露自己的悲伤。
正好遇上红灯停车，傅清黎沉了口气，压下心头万般的思绪。
伸手，像过去也像林峰远那样，揉了揉林溪柔软的发顶：“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你。林叔走了，我们仍然是不会离开的家人。”
小溪，你也不会一个人！
曾经不敢靠近，如今你肯走出来，我就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
林溪忙完开展前的准备工作，才按约定过去清远展区接滚滚。
远远地，就看到身形颀长的傅清黎陪同主办方领导和十几个科技公司老总站在展区门口，看赵明远展示L1的功能。
她没有打扰，绕过人群，悄然进到展区的角落唤醒滚滚。
“滴——”
清脆的开机声，淹没在嘈杂的人声里，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滚滚睁眼看到林溪，漆黑的大眼睛瞬间闪动着欣喜的光。
趁它开口前，林溪将食指抵在唇上，“嘘”了一声，招手意识它跟上自己。
滚滚开心地原地转了两圈，根本不往傅清黎那边看上一眼，十分愉悦地直接跟上了她的脚步。
原以为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
林溪怕傅清黎担心，掏出手机准备和他报备一声，他的消息却先跳了出来。
【Ting：不用费心看着滚滚，它很灵活，不会受伤。】
林溪下意识回头看，身处人群依然耀眼的傅清黎微垂着头，旁若无人地看着手机。
手机又震了一下，她回神打开。
【Ting：你只要照顾好自己。】
早上分开的时候，傅清黎提出让滚滚跟着她。
她自然欢喜，但担心开展前自己没精力照看好它，提出等开展后空点再来接它。
傅清黎再三强调滚滚很灵活，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可林溪还是不放心。
滚滚那么小小的一团，万一被人不小心踩了一脚怎么办！
傅清黎像是知道她心里所想，没等她回复，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Ting：滚滚是机器，不会痛，就算磕碰也能修。】
她当然知道滚滚是机器，但做得仿真，造价肯定不菲。
【Murmure：可维修费肯定很贵吧。】
【Ting：不贵。而且滚滚出生的意义就是陪伴。但如果它的陪伴成了你的负累，那它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Murmure：你说得很有道理。】
【Murmure：但我还是有点心疼。】
傅清黎看到消息，忍不住勾唇。
一贯清冷的人难得展颜，犹如冰雪消融后的一江春风，带着暖意与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