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露水重,有些背阴的地方苔藓多,路滑,你自己小心点,看着点脚下。”
“知道了,您就放心吧。”李言应道。
这时,母亲已经利落地把早餐端上了桌。
金黄油亮、熬出了米油的小米粥盛在粗陶大碗里,冒着滚滚的热气;
烙得恰到好处、表面带着漂亮焦斑的杂粮煎饼叠放在竹编的小筐里;
脆爽的酱黄瓜、红油辣酱、还有那碟淋了生抽和麻油的嫩豆腐,一起摆在了桌子中央。
“快,趁热吃。”母亲招呼着,又转身去给他拿筷子勺子。
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旁吃早餐。
父亲已经吃过了,只是陪着喝半碗粥。
母亲则不停地给李言夹煎饼,催他多吃点酱菜。
简单的食物,却有着外面任何山珍海味都无法比拟的温暖踏实滋味。
李言喝下最后一口温热粘稠的米粥,感觉一股暖流从胃里扩散开,传递到四肢百骸,整个人都充满了沉甸甸的能量。
吃完早餐,他主动帮着母亲收拾了碗筷,这才上楼换衣服。
他找出一双轻便合脚的徒步鞋,一套吸汗透气的深灰色运动服穿上。
对着镜子照了照,镜中的青年身形挺拔,眼神沉稳,虽然穿着简单,却自有一股闲适从容的气度。跟父母又说了一声,他便从后院的那扇小木门走了出去。
这扇门直接通向后山,门外就是那条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上山小路。
这条小路,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一条路,只是走的人多了,在灌木和草丛中踩出来的一条土径,狭窄而曲折。
路两旁是高大的树木和茂密的灌木丛。李言从小走到大,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哪里该拐弯,哪里有个容易被树根绊到的坎,哪里在雨后会出现一个小水洼。
但每一次走,随着年龄和心境的变化,感受似乎都截然不同。
童年时,这条路是通往无尽乐园的魔法通道。他和小伙伴们在这条路上追逐打闹,漫山遍野地疯跑,摘那些酸涩的野山楂和甜甜的覆盆子,试图去掏灌木丛里根本找不到的鸟窝,拿着木棍玩打仗游戏,喊杀声震天响,常常弄得满身泥土、挂着破口子回家挨骂。
少年时,这条路成了逃避和独处的避风港。
开始有了不愿对父母言说的心事,学业压力、青春期的迷茫、对未来的模糊憧憬与恐惧……他会独自一人沿着这条路慢慢往上爬,找到半山腰那块平坦的大岩石,一坐就是一下午,看着山下的村庄和远处通往城市的公路发呆,胡思乱想,直到夕阳西下,母亲的呼唤声从山下悠悠传来。而现在,多年过去,他走过更广阔的世界,见过更繁华的景象,再次踏上这条小路,心态已然不同。是一种混合着怀念、审视、以及寻求片刻宁静的复杂心情。他像是在重新温习一本读过许多遍、几乎能背诵,却依然常读常新的书,每一个细节都值得细细品味。
时值深秋,山上的色彩丰富而浓烈。
许多落叶灌木的叶子已经变得火红或金黄,如同一簇簇燃烧的火焰,与四季常青的松柏的墨绿、以及一些尚未完全变色的植物的黄绿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斑斓绚丽的巨大油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脚踩在堆积了厚厚一层的落叶上,发出“沙沙”、“咔嚓”的脆响,这是秋天山林独有的、令人愉悦的声音。
空气里弥漫着枯枝败叶腐烂时产生的、略带霉味的特殊气息,但又奇异地混合着松脂的冷冽清香,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清醒的山林气味。
他爬得不算快,更像是在散步。
不时会停下来,饶有兴致地观察路边一块形状奇特的褐色石头,努力回忆它是否像小时候觉得的那样像一只蹲伏的青蛙;
或者驻足打量一棵长得歪歪扭扭、树皮斑驳却异常坚韧的老麻栎树,猜想它在这里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雨。
许多早已被尘封、几乎遗忘的记忆碎片,随着这些熟悉的景物,纷纷自行涌现上心头:他曾在那棵树下摔过一个结实的跤,膝盖磕破了,哭得惊天动地;
他曾在那片茂密的草丛里屏息凝神,逮住过一只叫声嘹亮的油葫芦,宝贝似的捂在手心里带回家;他曾和那个如今已远嫁他乡、失去联系的玩伴,在那块林间空地上,用捡来的枯枝和偷来的地瓜,笨拙地生火烤来吃,弄得满脸黑灰,地瓜却半生不熟……
每想起一桩,他的嘴角就不自觉地泛起一丝微笑。
那些懵懂而纯粹的快乐与忧愁,仿佛隔着漫长的时光,再次轻轻触碰到他的心弦。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半山腰那块巨大的、平坦的岩石平台。
这里几乎是每个上山人的必经休息之地,也是俯瞰山下村庄的最佳地点。
岩石表面被岁月和无数次坐卧磨得有些光滑,在阳光下泛着灰白的光泽。
李言手脚并用地爬上去,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微微喘着气,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从这里俯瞰下去,视野极其开阔。
整个村庄安静地卧在山坳里,如同一个温暖的摇篮。
红瓦灰墙的房屋错落有致,一条清澈的小溪如同银色的缎带,从村边蜿蜓流过。
此时已是早饭过后,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