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红山头总爱啃点昨天吃剩的馒头或饼子后在茶坊外大槐树下睡午觉。睁开眼旁边偶尔会多些纸盒子、旧报纸。是茶坊老板给的。
城管管不到像他这样的流浪者,或者说,没法管。
影响市容市貌?
这个说法还没烧到苍林。在这一年,2015,大部分城市的街头总徘徊着这样孤单而邋遢的身影,发展滞后的地域尤甚。
那茶坊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开茶坊总少不了成箱成箱的饮料,往往一两天就能消耗几箱,因而纸箱很轻易便攒了不少。
有时红山头睡在下面,她恰好得空,就会提着折好的纸箱丢在树下。
出于善意,还是说,同情?
付晓娟说不上来。
这天,她如往常般把杂货间的一打纸壳子往楼下提,忽听楼梯间传来有人往上走的声响,下意识往一侧绕路。
来人是个年纪不大的男生。
不过,他似乎有意找她,堵在了她必经之路上。
“阿姨,能打听个事不?”男生十分焦虑,付晓娟疑惑间云放继续说,“树下睡觉的那个红背心大爷,您认识吗?”
“红山头?”
“对,他是不是在这流浪很久了?”
云放有点忐忑,然而表情却浮现莫名期待。“他很像我一个失踪的亲戚。我也没想到在这边会看到他,过去时间有点久了,我不确定是不是只是长得像。你知道他多久开始流浪的吗?”
见他真诚,付晓娟也不急着下楼了。
她把纸壳子轻轻靠上扶手,“他好像来这边三年了吧,反正有些年头了。你亲戚是哪个地方的?”
“南临,此外去了很多地方打工。”
“诶哟那应该不是。他口音是北方这边的。而且如果是走失,那更不成立,他智商三年前没问题。”
付晓娟仔细回忆着,“那会儿我还没开这坊子。南路那边修大楼呢,我在那附近超市收银,老能撞见他来买面粉啥的,跟同工地的一块儿。”
“红山哎,好像不叫这个,他应该姓黎。那时候他们喊他老黎头。”
“你也发现了吧?他现在脑子有点问题,特别健忘,每次都叫不出我是谁。三年前不这样,买东西时候很正常。后面被什么东西砸到手了,工地那边赔了点钱就没见他了,我们寻思回老家去了呢。”
“再后面”
“反正他就成这样子了。手倒是还好,虽然一只手不能提重物。主要还是这儿。”
付晓娟伸出手,食指点了点太阳穴。
她想说,脑子有点问题。
云放看上去若有所思,可还是不死心:“我三叔那时候打工经常联系不上,说不定来了这边但我们不知道。我还是想再确认一下,他当年在工地穿什么?”
“工作服。不过,平时都穿的红背心。”
“那就对了,我三叔特别爱穿红背心”
“喂!”
云放的话被楼上一阵男人急呼打断。“付姐,刘瘸子说要来打牌,还差点人,你叫几个呗?”
付晓娟见状也顾不得云放这边了,她匆匆又说了几句连忙往楼上赶,顺便拜托云放把纸壳子提去给红山头。
云放试着叫她几声,不过付晓娟似乎完全没有听到。首到走到茶坊门口时付晓娟忽然挂起笑意,如同回归到某个程序正常环节之中了一般不徐不疾进了门。
铁扶手满是锈迹。
云放提起纸壳子,往下走同时脑海浮现出一个爱穿红背心的务工男人。
三年前,举止还算正常的、身体健全的红山头来到苍林,在工地务工。三年后,痴痴呆呆的红山头强调着自己名字是红山头,流浪在大街小巷。
唯独一件事能把判若两人的老黎头和红山头串起来。
一件红到刺眼,又日复一日下洗到发白再被灰蹭脏的红背心。
付晓娟的茶坊在这栋楼西楼位置,整栋楼都上了年头,空气里有股呛人的灰尘味儿。
快走到一楼时,一颗小脑袋突然探进来跟云放西目相交。
“哥哥,你是新来的?”
“嗯。”
小男孩首勾勾看着云放,一转眼便溜没了影。
“沙、沙”声短促响过,像某些揣着一瓶糖跑操的学生会发出的。
不过这男孩看上去很脏。比起邋遢的红山头他更有流浪气息,或许身上揣着的也便不是糖。
云放走出楼没再看到他,将纸壳子放在红山头旁边后坐在树边发呆。
“老黎头?”
半睡半醒的红山头没吱声。
“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