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鹰党
寻夏撑着床坐起来，确认了一遍墙角的两个箱子都没有打开，然后上前凑近猫眼。
下城甚至连高档酒店都没有安装实时转播监控屏，还需要通过猫眼艰难地查看门外的情况。
猫眼里透出一张蜜糖色皮肤,垂眼盯着门把手的女人的脸。是启明。
她手上一顿，还是打开了门。
“可以进来吗？"启明露出一个笑脸,背在身后的手收紧，又放松。寻夏挑眉,比出请进的手势，又关上了门。“没打扰你休息吧？"启明两手撑着桌沿，倚在桌边，“好不容易回到下城，后天活动结束之后，我们晚上一起出去逛逛街，怎么样？”他们会在落石滩假日酒店留宿三个晚上，后天晚上，也就是在这里的最后一晚。
寻夏站在床尾，偏头盯着启明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后天晚上？逛街？还是和启明一起？寻夏眯起了眼睛。旧世界有句老话，叫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启明与她并不相熟，甚至在明面上并不认识，为什么要约她去逛街？除非……她有别的目的。
一个不能放在明面上说的目的。
寻夏不想和她绕弯子，同样报以一个嘴角上扬的标准微笑，直截了当地问道：“是因为下午差点害了我,所以想救我一次来弥补吗？就像上次舞会那样？”“还是说，你需要我在后天晚上，为你提供不在场证明？”女人脸上明朗的笑容略略收敛，但她并不意外寻夏此刻的反应。她从来没有低估过寻夏。
“下午的事，我很抱歉。"启明也不绕圈子，大方承认，大方道歉，“我本来以为下来的人会是亚恒。”
“哦，你们想害死亚恒。"寻夏轻点下巴，又轻飘飘地发问，“所以，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是你们，而不是你。
启明当然不是代表自己在行动，而是代表鹰党，以及鹰党想象中的全体下城人。
启明的双手离开桌沿，她郑重地挺直脊背，没有直接回答寻夏的问题，而是旧事重提：“寻夏，我还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我们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私利，而是为了下城的所有人！"启明深褐色的眼眸深处燃起亮色，“下城需要改变，需要有人站出来对抗不公，我们也需要更多有勇气、有野心、有能力的同伴。”
寻夏轻轻笑了一声。
“如果我加入了你们，"她的眼中却没有笑意，“那戏剧演出那天被吊灯砸死，今天从天上掉下来摔死，是不是都是为伟大组织做出的牺牲？”启明微微错愕，语气讶然：“不是这样一一”“戏剧演出那天，你们的目标是泉下十花，对吗？“寻夏打断她，依旧靠着床尾，放轻了声音，“因为泉下集团垄断了下城的纯净水供应，大肆提价，让很多下城人不得不饮用价格低廉但质量堪忧、甚至是被污染的水源。”“你们想通过这样极端的手段，对付泉下集团娇生惯养的千金，以此作为报复，或者威慑。"她的话音不高，却有种沉静的笃定。随着她的话语，启明垂在身侧的双手越握越紧，蜜色小臂上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是！纯净水被他们垄断，坐地起价，下城人要么心甘情愿掏空口袋去买那点′干净，要么就只能去喝脏水，喝被辐射污染过的水！“"她上前半步，额角隐隐浮起青筋，“寻夏，你是不缺钱，涨价就涨价了，你喝的起。可那些喝不起的人呢？就活该去喝污水吗？”
她的愤怒是真切的，理想也是真切的。
寻夏安静地听着，只是片刻之后，又安静地叹了一口气。“是，你们想伤害泉下十花，甚至杀了泉下十花，可之后呢？“她问。之后？
启明猛地抿起双唇，想要藏起下意识的茫然。“泉下十花对泉下集团来说，真的重要吗？"寻夏的眸光几乎是冷酷的，“就算她真的重要，就算你们成功摧毁了一个泉下集团，后面也还有无数的井下、石下、河下集团排着队等着接手这块肥肉，你们杀得过来吗？”“可是不这么做的话，天际城那群高高在上的资本家、官员，怎么可能在乎我们？！怎么可能看到下城人的痛苦？！"启明的气息变得粗重，声音也颤抖走来，“温顺的抗议、和平的请愿，他们根本不屑一顾！只有暴力，只有鲜血，才是唯一能让他们听见的声音。”
窗外大风不留情卷过，击打着窗户，松动的玻璃在窗框中摇晃，发出咚咚的声响，像在两人之间画下一个又一个未尽的省略号。在启明急促的呼吸声中，寻夏平静地发问：“哪怕流的是下城人的鲜血，是无辜者的鲜血，也无所谓吗？”
咚！
寻夏循声扭头，一只粗心的小鸟撞在窗上，又被风卷着跌撞着飞远。或许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像这只鸟，被大风裹挟着，来也茫然，去也茫然。启明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谢谢你的提醒。“还是寻夏率先打破沉默，语气疏离又客气。起码她现在知道了后天晚上，鹰党或许会在落石滩假日酒店有所动作。寻夏侧过身，做出了送客的姿态：“我想休息了。”她其实能理解鹰党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理解那种渴望推翻一切、毁灭一切的愤怒，那是在长期的不公和压迫下滋生的毒瘤。只是，理解和认同是两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