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平儿,紫鹃回了屋,走到黛玉身旁继续柔声劝慰。
“姑娘,琏二爷特意让平儿来嘱咐我,这几日,姑娘心里必定是刀割似的,让我时时劝解着些,别让姑娘总闷在心里头想。”
黛玉终于有了一丝反应,讶异地一抬眸。
紫鹃一见有效果,继续道。
“琏二爷还说,忧思最是伤神,若是林妹妹再病倒了,那身子如何吃得消?还如何上路,岂不是更麻烦了?”
林黛玉听完这番话,心里更加感触。
这话虽是从平儿、紫鹃二人口中转述。
却字字透着琏二哥那份不同寻常、却切实存在的关切。
“姑娘,你听,琏二爷都这般记挂着。您就喝一口吧,养好了精神,咱们才好上路去见老爷啊”
黛玉轻轻咬了咬下唇,望着那碗氤氲着热气的汤药,一直冰封着的心,仿佛也被这无声的暖意,撬开了一丝微小的缝隙。
见自家姑娘终于接过了汤碗,紫鹃也露出了笑意。
变着法地岔开这些让人伤心的话题。
“姑娘,以前都没觉得,琏二爷这么心细,对姑娘你这么好,早知如此,琏二爷要是早些管家就好了。”
黛玉也有这样的感觉,琏二哥的变化太大了,大到让人刮目相看的程度。
——
贾琏此时却在思索该如何请皇帝下旨。
这种时候,贾琏才觉得自己身边无人可用。
让他一个练武的,去玩权谋,真是难为他了。
人生如棋,围棋讲大势,是文人玩的。
贾琏却是武者,更喜欢象棋,小卒可杀王。
平儿见二爷一回院内,就进了正堂凝神沉思,也不敢打扰。
至于对林姑娘的关心,平儿倒没觉得有何不妥。
林姑娘才八岁,以二爷这大半年的改变,是不可能打林姑娘的心思的。
其实平儿这就冤枉了贾琏了。
贾琏的确是在打林黛玉的心思,只不过要泡妞,就得提前打好埋伏。
想隔断木石前盟,那就得在林黛玉身旁安排一个自己人,紫鹃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要促成这次扬州之行。
如今太上皇年事已高,怕是早就力不从心,所以王子腾才会离京。
这是权力中心由大明宫向东宫过渡的一个重要信号。
贾琏这两个月,通过明里暗里从这些与贾家交好的亲朋好友那里,也基本搞清了东宫这位当今天子的处境。
太祖皇帝四下江南,太上皇两下江南,银子花了多少,恐怕是个天文数字。
太上皇禅位之后又有先帝在前,加之太上皇晚年摆烂,致使吏治崩坏,贪污成风。
贾雨村一个有前科的罢黜官员都能一步登天,坐上正四品的金陵知府的位子,就可见一斑。
当今天子的现状,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
否则也不会让忠顺王这样一个根本不懂军事的宗室亲王来接任王子腾的位子。
林如海病重,谁接替林如海的位子,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
扬州的盐商历朝历代都不乏厉害人物。
倒不是他们本人有多厉害,而是每个人的身后,都和朝中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
林如海这个位子,不止得对太上皇负责,还得能让朝中的那些大佬以及与盐商有瓜葛的那些个王公贵族满意。
想要让皇帝下旨,有两个法子,一是请北静王出马,北静王在太上皇和皇上那都分量十足。
但此法不可取。
唯有走忠顺王这条路。
念及此,贾琏提笔写了一封密信,连夜把拜贴送往忠顺王府。
——
皇城之内,太上皇居于大明宫,当今天子仍居东宫。
东宫暖阁
银霜炭在青猊吐瑞鎏金炉里烧得正旺,暖意如春,将冬夜的寒意牢牢隔绝在外。
皇帝一身玄色暗纹云龙常服,未戴冠,只以一根简朴的白玉簪束发,正斜倚在软榻上,对着一盘残局凝神。
皇帝年近五旬,面容清癯,下颌微尖,一双眼眸深邃如寒潭。
此刻因专注于棋局而半眯着,眼角纹路清淅,显然是年纪和思虑过甚造成的。
忠顺王则躬敬地坐在下首的紫檀螭纹锦墩上,面皮微紫。
与皇帝的清瘦不同,忠顺王却是中年发福。
刚刚他将那份看似普通的拜帖内容禀报完毕。
室内静默了片刻,只闻炭火轻微的“噼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