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明的八字方针可谓是说到了皇帝的心坎。
“贾王两家于京营影响力根深蒂固,强行剥离,必生反弹。”
“既然如此,何不顺势而为,遴选一位忠于陛下、又与贾王两家渊源极深的子弟,赋予其名分,让其进入京营体系?”
“此人既懂得军中旧例,能安抚这些贾王旧部,又能一心为陛下办事,逐步将忠顺王爷无法直接掌控的力量,一点点转化过来。”
皇帝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贾琏倒是个机灵的,此次扬州之事可见其能,但他资历太浅,且身上还有孝在身。”
“陛下,臣并非指眼下立刻便要用人。”张景明从容道。
“此乃长久之策。贾琏即便是块朴玉,也需经雕琢。”
“待他日孝期已满,陛下或可先将其安置于五城兵马司或兵部历练,待其熟悉军务、立下功劳,再调入京营任职。”
“徐徐图之,重要的是,陛下要让他,让贾家明白,谁才是他们未来的倚仗。”
皇帝缓缓点头,目光深邃:“爱卿此计,老成谋国。贾代化、王子腾经营多年,树大根深。”
“朕若强行砍树,恐伤及自身。不如派个‘自己人’去做这园丁,修剪枝叶,最终将这棵大树,移植到朕的园子里来。”
皇帝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沉沉的夜色:“贾琏,朕记下了。待他回京,朕要亲自见见他。”
“至于京营,就依爱卿所言,让忠顺王暂且稳住局面。这把‘钥匙’,朕会为他备好。”
张景明深深一揖:“陛下圣断。如此,内外兼修,假以时日,陛下必能乾坤独揽,再无掣肘。”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君臣二人深沉的目光。
被谈论的贾琏本人此时却陪着林黛玉回了苏州老家。
时光荏苒,一晃已是七月。
京城外,一处隐秘的田庄。
王熙凤躺在浸满汗水的褥子上,头发凌乱,脸色惨白,嘴唇被咬出了血印。
一阵紧似一阵的宫缩剧痛,如同有刀子在腹内翻搅,将她所有的体面、算计和强悍都撕得粉碎。
“啊!贾琏!你个天杀的王八羔子!”
“挨千刀的混帐行子!你倒是快活了,留下老娘在这里受这等罪!”
“老娘为你贾家当牛做马,临了生孩子还得象做贼一样!”
“你个没良心的种子!你在扬州倒是风流快活,知不知道老娘要疼死了!啊!!!”
接生婆和几个心腹陪房吓得不敢出声,只能连声劝慰:“奶奶,省些力气,快了,就快了啊!”
产房外,平儿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来来回回地踱步,双手紧紧绞着帕子。
里面每一声痛呼和咒骂,都象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她是既担心凤姐儿的安危,又怕这叫骂声传出去,更忧心着府里那边的动静。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流逝。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声微弱却清淅的婴儿啼哭声从房内传了出来。
平儿猛地停住脚步,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
不一会儿,接生婆抱着一个襁保走出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却又复杂的神情,低声道:“平姨娘,奶奶生了一位姐儿。母女平安。”
平儿掀开襁保一角,看到里面那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小女婴,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笼罩:是个女儿。
过了片刻,平儿定了定神,立刻走进产房。
凤姐儿已力竭地昏睡过去,脸色灰败。
平儿仔细吩咐陪房和接生婆好生照料,不得走漏半点风声,然后不敢耽搁,立刻套了车,在天色蒙蒙亮时,匆匆赶回荣国府。
贾母刚起身,正由鸳鸯伺候着梳洗。
见平儿这么早匆匆而来,脸色凝重,心下便是一沉。
“怎么了?可是庄子上有什么事?”贾母挥退其他丫鬟,只留鸳鸯在侧,急忙问道。
平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话未出口,眼泪先流了下来,既是后怕,也是为凤姐儿委屈。
“回老祖宗,二奶奶昨夜在庄子上,添了一位小姐。生产过程甚是凶险,二奶奶受了大的罪,如今人是平安的,只是力竭睡下了。”
贾母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如释重负,连忙双手合十,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是个姐儿也好,先开花后结果!凤丫头身子如何?”
“奶奶身子虚弱,需要好生将养。”平儿抬起头,意有所指地低声道。
“奶奶在疼痛之时,思念二爷,口中口中不免有些怨怼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