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长生教
他的背驼得厉害,像座弯弯的小桥,手里没拄拐杖,全靠一双枯瘦的手在身侧微微摆动来保持平衡。
手指关节粗得像老树根,指甲又黄又厚,缝里嵌着黑泥。
站在洞口的光线下,他整个人像一截被遗忘在山里几十年的老木头,透着股与世事隔绝的陈旧和沧桑,却又在那迟缓的动作里,藏着一种说不出的沉稳。
张浪扶着这位双目失明的老人往洞外的竹屋走,脚下的青石板被晨露浸得发滑。
老人枯瘦的手指搭在张浪腕上,忽然顿住。
“你这小子!当初让你好好的学,可是你就是听不进去。现在怎么样?遇到问题抓瞎了吧。”
张浪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他刚要开口,却见老人已转过身,摸索着坐在竹椅上,指尖捻起桌上的龟甲。
张浪喉结动了动。他跟着老人学了十六年,从辨识星象到布下杀阵,却从没真正对人动过杀手。
竹窗外的山风卷着落叶掠过,他忽然看见道人空茫的眼窝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光——像多年前那个雪夜,道人第一次把刻着“镇”字的桃木剑塞进他手里时,眼里藏过的东西。
这个老道名为天机道人,他的双目失明就是因为泄露了太多的天机,而遭到了上天的惩罚。
不过有一说一,这个老道人虽然性子古怪,但是从小就对张浪很好。
用他的话来说,张浪虽然是天上的灾星转世,可也是个千载难遇的修道奇材。
既然我们有缘遇到了,就千万不能浪费上天赐予的这段机缘。
所张浪抓鬼的本事大部分都是和天机道人所学。
天机道人的手指在龟甲上反复摩挲,指腹磨得发亮的老茧划过甲片上深褐的纹路,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春蚕在啃食干枯的桑叶。
竹屋角落里的油灯忽明忽暗,将他佝偻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竹墙上,随着烛火轻轻晃动。 他枯哑的嗓音缓缓响起,带着洞底积年的寒气。
“张浪,你听说过长生教吗?”
张浪闻言猛地一震,手不自觉攥拳收紧,指节泛白。
檐外的山风恰在此时卷过竹林,发出一阵呜咽般的声响。
他盯着道人空茫的眼窝,那些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片段忽然翻涌上来——那是十年前的雪夜,道人坐在火塘边,借着跳跃的火光翻一本线装老书,书页上的朱砂符咒早已褪色,他当时指着其中一页说。
“这长生教,是百年前祸乱一方的邪教,行事狠戾,早就该绝了根。”
“想起来了?”
天机道人的指尖停在龟甲中央那道最深的裂纹上,声音压得更低。
“这教门最邪的,是他们的祭祀。”
他顿了顿,枯瘦的手在龟甲上重重一按,甲片边缘的碎屑簌簌落下。
“要寻三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娃,取她们的魂魄炼化成丹。他们说,这样就能偷天换日,求得长生。”
张浪的后背泛起一层寒意。他记得道人当年说过,那教门为了凑齐祭品,曾在一夜之间屠了半个村落。
“他们的祭祀分三种。”
天机道人的声音忽然变得发颤,像是触及了什么极可怖的往事。
“水祭,是将女娃杀死之后放置在水中,让魂魄在寒水里冻成冰珠。
风祭,是吊在风口,让罡风一点点刮散魂魄,只留一缕执念。
最狠的是人祭……”
他的指尖在龟甲上剧烈地颤抖起来,甲片“当啷”一声撞在桌角,油灯的火苗猛地蹿高,映出他脸上深刻的皱纹里,不知何时凝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张浪抬手抹了把额头,冷汗顺着指缝往下淌,落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喉结滚动了两下,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
“师父,那人祭……到底是什么意思?”
天机道人空茫的眼窝对着竹屋门口的方向,像是在看远处翻涌的山雾,声音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茫然,仿佛沉入了遥远的回忆。
“人祭,就是把那女娃杀死之后,要把她的尸身放到人流最密集的地方。
比如县城里最热闹的集市,在赶集的日子,那里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小贩的叫卖声、人群的喧闹声交织在一起。
长生教的人会趁人不注意,将女娃的尸身放在集市的中心位置,让众人踩踏,他们认为这样可以让女娃的魂魄更快地消散在世间,从而被他们摄取。”
“还有码头。”
他顿了顿,接着说。
“尤其是商船往来频繁的码头,每天都有大量的商人、水手和搬运工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