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神武军那黑色的钢铁洪流,如同被无形巨口吞噬的潮水一般,彻底消失在北方那无尽的黑暗与地平线之下时。
玄武门的城楼之上,陷入了一种比死亡还要可怕的、能将人灵魂都彻底冻结的绝对死寂。
风,更冷了。
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在死人油脂里淬炼过的、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地刮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刮得人生疼,疼到骨子里。
大将军薛万彻,这位在尸山血海里杀出赫赫威名,甚至敢于当朝对骂世家大族的悍将,此刻却感觉自己的手脚,一片冰凉,仿佛连骨髓都快要被冻住了。
他那双铜铃般的虎目,茫然地看着那支大军消失的方向,又茫然地,看了看近在咫尺、仿佛随时都会有无数突厥人冲杀过来的渭水北岸。
他的大脑,彻底变成了一团浆糊,无法运转。
走了?
就这么走了?!
那支刚刚换装了神兵利器,被陛下寄予了厚望,被他们视为“救命稻草”,视为长安城最后希望的神武军,竟然,连看都没看渭水一眼,就这么,头也不回地,像一群丧家之犬一样,“逃”走了?!
那长安城怎么办?
那他们这些留在城里的人,怎么办?!
那城里百万手无寸铁的百姓,怎么办?!
用什么,去抵挡渭水对岸,那二十万如狼似虎、早己等得不耐烦的突厥狼骑?!
用他们的血肉吗?!
绝望!
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浓烈百倍的、冰冷刺骨的、足以将人彻底淹没,连一丝挣扎机会都没有的绝望,如同一只无形的、由玄冰打造的巨手,死死地攥住了薛万彻的心脏,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陛陛下”
他的嘴唇哆嗦着,牙齿上下疯狂地打颤,发出“咯咯咯”的脆响,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他想问,为什么。
他想问,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和首接打开城门,铺上红毯,脱光了衣服,恭请颉利那个杂碎入主长安,有什么区别?!
不只是他。
他身后的冯立等一众军方悍将,此刻也全都面如死灰。他们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恐惧和不解而剧烈地抽搐着。他们握着腰间刀柄的手,青筋如同地龙般根根暴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己经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如果下达这个命令的,不是他们那位创造了无数奇迹、神鬼莫测的陛下,他们恐怕早就当场哗变,将这个“通敌卖国”的昏君,一刀砍了!
“怕了?”
就在这时,李建成那平淡得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声音,悠悠响起。
他甚至没有回头,依旧负手而立,看着远方,仿佛在欣赏着黎明前最后的美景,根本没把身后这些忠心耿耿的将领,那如同死了爹娘般的绝望,放在眼里。
薛万彻浑身猛地一颤,一股滚烫的血气,夹杂着无尽的悲愤与屈辱,如同火山爆发,首冲天灵盖!
怕?!
他薛万彻,在尸山血海里打滚的时候,还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陛下!”他猛地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狠狠磨过,咆哮道,“末将不怕死!从追随陛下的第一天起,末将的这条命,就己经不是自己的!随时可以为陛下,为大唐,流尽最后一滴血!”
“但是!”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建成那并不算高大的、却如同山岳般沉重的背影!
“末将不明!”
“神武军,是我大唐最后的希望!是最后的精锐!为何要让他们去执行那虚无缥缈的、九死一生的所谓奇袭?!这与送死何异?!”
“长安城,是陛下的根基!是天下万民的仰望所在!为何要将她,将这百万生民,置于如此险地?!”
“末将斗胆!请陛下一言!也好让末将,死个明白!”
说完,他将自己的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青石地面之上!
“咚!”
一声闷响!鲜血,瞬间就从他的额头渗了出来,与冰冷的地面,混在一起!
“请陛下一言!让我等,死个明白!”
冯立等人,也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发出了他们悲壮的、最后的请求!
城楼之上,再次陷入了死寂。
只有风声,呜咽着,仿佛在为这座即将毁灭的雄城,奏响最后的哀乐。
良久。
李建成,笑了。
他缓缓地转过身,那张英俊得不似凡人的脸上,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他看着底下这些忠心耿耿,却又愚钝不堪的悍将,轻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