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32她的稻草人
梁思宇成功挽救了那只大鼠,轻微机械损伤、水肿压迫,地塞米松下去,第二天它有了明显好转,在逐渐康复中。
他为此松了一口气,虽然还是需要写异常报告。他仔细复盘了手术录像,提出了可能的原因:钻孔或拆除固定器时用力不够均衡,右侧受力较多;以及,这只大鼠的颅骨本来就不对称,右侧略薄一点。布鲁克教授看了钻洞深度记录和关键步骤的录像片段,也说了句:“看起来是随机概率问题,没什么。”
只是可惜,信号没恢复,数据恐怕再也无法获取了。然而,五天后,那只大鼠再次发生异常,治疗无效。根据动物福利的伦理原则,兽医只能实施了人道终结。
进行标准尸检程序后,梁思宇发现,右侧固定螺孔周围的脑组织有轻微的撕裂伤和水肿,与之前的推断相符。
可是,意料之外的,探针上却带有少量组织纤维和脓液。即使还未进行病理检查,他就可以推测,本该被固定好的探针在位移,造成了脑部组织的损伤和感染。
他小心地取样固定,送往病理实验室制作切片,并进行细菌培养。探针怎么会位移?固定时的轻微用力不均居然导致了如此严重的后果。他当时分心了?手感出现了问题?
梁思宇顶着一头湿发回了办公室,一屁股坐下,默默打开手术视频。他对着画面,反复回忆自己钻孔和分离推进器的手感。可越回忆,越是头疼,似乎觉得哪里都看不出问题,但哪里都不对。许瑷达一直等到晚上八点多,终于忍不下去,出去一趟回来,硬塞给他一杯热巧克力:“喝掉这个,喝完我们回家。”他喝完了,又转回屏幕前:“不行,是我操作失误了,我得找到哪里”“Ned,够了。"她直接遮住他的眼睛,“休息一下,好吗?有时候,退一步才能发现问题。你现在需要先放空睡一觉,而不是继续虐待自己的眼睛。”梁思宇勉强安静了十来秒,深吸气,关掉电脑,跟她一起回家。十字路口的红灯下,许瑷达侧头扫过副驾,他按着右额,不知在想什么。绿灯亮了,她轻踩油门,他闭上了眼睛。
周三下午,Tense项目例会刚结束,布鲁克教授就叫住了动物手术组的核心成员。
“留一下,我们需要谈谈那只大鼠的事。"他的语气平淡,但房间里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
许瑷达出去之前,紧张地看了几眼梁思宇,他微微垂着头,盯着自己手上那份简报,没有注意她。
等其他人离开后,布鲁克教授直接切入正题:“好了,关于昨天那起死亡事件,Ned,我知道最终病理报告还没出来,但你现在有什么看法?”梁思宇深吸一口气,坐得更直:“根据尸检,死因是机械损伤导致的出血和感染。”
“我应该对此负责。我在发现颅骨不对称的情况下,没有充分评估风险。这是我的疏忽。”
布鲁克教授看向他,目光锐利:“就这些?没有其他可能性?”“目前看来,是的。"梁思宇简短回答。
会议室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埃文清了清嗓子:“实际上,作为手术督导,我看过两遍手术录像,Ned的操作技术没有明显问题。"他对上导师的目光,“我有个不同的理论。”大家惊讶地看向他,他俩不是闹崩了吗?埃文怎么突然帮Ned说话?布鲁克教授手上旋转的铅笔轻轻一顿:“继续。”埃文取出两个塑料盒:“看这个,"他推向桌子中间,“左边是旧阵列的材料样品,右边是新的。我们都知道,新材料更柔软,生物相容性更好,对吧?”“但这里有个问题,"他靠在桌上,“它需要更大的力度才能准确牢固,那只大鼠右侧颅骨薄,就容易产生机械损伤。”另一位博后插入道:“那也不能证明是新材料的问题吧?”埃文笑了,“我的假设是:新材料更柔软,遇到水肿压迫,更容易产生微小变形,进而引起探针位移。这与手术技术无关,是材料特性的问题。”房间里的氛围立刻变了,大家互相交换眼神,开始小声讨论。布鲁克伸手拿过样品,仔细感受了一下,然后递给其他人:“每个人都摸一下,感受一下差异。”
他环视房间,“大家怎么看?还有其他想法吗?”“水肿组织液可能改变了材料特性,"拉斐尔提出,“也许体外测试没有考虑这种情况。”
“还有地塞米松”,一位助理教授提到,“它的免疫抑制作用让感染更容易发展,这是个连锁反应。”
梁思宇一直沉默不语,他意识到了,自己完全是被情绪主导,以至于一叶障目。
这些都是常见假设,他居然完全没有想到,只顾着自我怀疑,直奔着操作失误的方向去了。
失去了冷静全面的科学思考,这对一个医生、一个研究者,才是更致命的问题。
布鲁克教授轻轻点头:“好的,等病理报告出来,我们和材料组开个联合讨论会。”
他的目光掠过众人,定在埃文身上,“埃文,你是手术督导,到时候,你做个报告向大家介绍情况。今天就这样。”布鲁克教授把梁思宇写的简报推回给他,起身走了。那上面,有两处划了线,旁边画了个大大的不等号,提醒他,不要对表面现象妄下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