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还是得用医用胶,双面胶一出汗就不行了。”“嗯,明白。"许瑷达继续动作。
可惜,她不怎么容易出汗,试不出有汗水后的位移情况。她想了想,干脆做了一分钟原地高抬腿跳,果然很快出汗了。“Ned,看看信号。”
“所有通道的噪声都增加了。"原始波形出现了锯齿。他再看一眼稍微有点延时的空间热图,“漂移了,活动中心移动了一个电极单位。最外侧的信噪比掉得太厉害了,估计有汗水堆积吧。”许瑷达擦擦汗:“先这样吧,信号能接通、硬件能用就行,其他的,慢慢来吧。”
“慢慢来?你说这种话,简直毫无信誉!"科恩一边整理导线,拆下柔性电极,一边吐槽。
被她催促太急,他这周的咖啡时间都减半了。梁思宇也忍不住笑了,Ada强势起来,其实还挺有压迫感的。出汗了,许瑷达顺手把头发扎起来:“我说了,只要能解决信号质量问题,我的算法绝对不让你失望。”
“我们的电极成本连侵入式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只要给我足够多的训练数据,我有把握,简单动作上,准确率可以做到他们的七八成。”当然她也清楚,患者一天要执行上千次动作,看着30%的差距不大,但累计起来的失败还是会大大影响用户体验,侵入式电极还是有独特优势的。梁思宇第一次听她这么霸气地做出乐观预测,不禁抽一口气:“Ada,布鲁克教授如果听到你这么说,恐怕会心梗。”这个性价比,确实很有诱惑力了,而且还没算侵入式高昂的手术成本。她瞥他一眼:“你不信?”
梁思宇只敢小声说:“我保持谨慎乐观。”“好啦,回家,我想赶紧回去洗个澡。”
她往出走了几步,却发现梁思宇没跟上了。他刚才不是好了吗?怎么又突然开始发呆?
科恩拍了下他的背:“走吧?”
梁思宇才如梦初醒,走了出来。
夏天的傍晚,永远干不透的潮气贴在皮肤上。东岸长大的梁思宇第一次觉得,这种天气让他心烦意乱。
明明她那么耀眼,却因为自己而被诽谤非议,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可恶的流言蜚语,像是没清理干净的口香糖,你用力去铲除它,也无法铲除干净,只会把自己的手弄得又黏又脏。许瑷达走在前面半步,她已经猜到了,他听到了那些无聊的八卦。其实,两三周前,刚传出那个“金主绯闻"时,她还是有些生气的。可昨天,再次听到“nepo baby(拼爹男)”“gold digger(拜金女)“这些词汇,她居然没多少情绪起伏了,只觉得,该来的还是来了。甚至,她和之前帮她做实验的RA菲比聊了两句,才发现原来是Ned的"秀恩爱”照片泄露了线索一一又是一次出人意料的闭环。命运不是什么宏大的换乘车站,清晰标示着去往每个结局的路线。命运是由微小的扰动和微小的修正构成的乱流。几张随手发的照片,事情就再次绕回了旧路径。
猴脑手术那次,她的第一反应是无力,但这次,她竞然觉得还好。也许,是被打击惯了,没那么多情绪可浪费了。
只不过,Ned听到被人说成"nepo baby(拼爹男)",恐怕会很难受。坐进驾驶座,冷气一打,许瑷达舒服地轻叹一声,又侧身看着他:“Ned,你是不是听到他们聊八卦了?”
梁思宇愣住,对上她清澈眼神:“你什么时候听到的?”她微微一笑:“昨天吧,你不用在意,你那双手,天生就是做医生的料,不管出生在哪里,你都配得上最好的医学院。他们”他打断她:“不是这个。”
“嗯?"她微微歪头。
梁思宇艰难开口:“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他们在污蔑你…他再也说不下去,眼睛看向窗外。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很轻,像一片缓缓的落叶。“原来是这样,看来我上次在咖啡厅讲的话,你一点没记得。”她的声音带着叹息,“Ned,看着我。”他回过头,可眼神仍有些躲闪。是,那天在咖啡厅,她明明也说过,她不在乎,随他们去。可是,这种事,怎么可能那么云淡风轻?“我有更重要的事,那些,不值得。"她声音干脆。他终于看向她,她面容平静,眼神清亮。
梁思宇一下想到,刚才在设备间她谈论算法时耀眼明亮的样子。明明是一个人,明明语气类似,平平淡淡地说着豪言壮语。但此刻的她,嘴上说着无所谓,眼中却带着一丝倦意。
他紧紧抓住她的手:"Ada..”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分明如此坚强、如此耀眼,但他居然想把她抱紧。她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有那样的眼神?
一缕无名的酸楚抓住了他。他有种直觉,她不是真的不在乎,她是不允许自己在乎。
几个月前,他曾经对她说,心情不好的话,可以不说话。现在他想说,难过的时候,可以不要这么坚强。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动了动嘴唇,居然不敢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