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子旁,低头瞧了瞧,笼子里的鸭子确实更为肥嫩些,苏玉融轻声问:“这个怎么卖?”那店家眼珠一转,信口开河道:“八十文!”苏玉融秀气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她虽不常买活禽,但也大致知晓行情,这价钱分明是贵了许多。
若放在以前,她心里虽觉得不妥,多半也会因着不好意思与人争执,或是怕惹麻烦,便默默吃了这哑巴亏,顶多不再买他家的便是。但今日,许是病后初愈,心气也通了,又或许是这些时日经历太多,心底那点一直被压抑多年的韧劲儿冒了头,她忽然就不想再这样了。她想起当初和蔺瞻在栗城租房子时,遇到那黑心房东坐地起价,蔺瞻并未与对方争吵,只平静地列出几条律例和坊间规矩,就说得那房东哑口无言,悻悖改回原价。
苏玉融深吸了一口气,攥紧手,抬起眼看向那店家,她声音依旧软糯,但语气却清晰,鼓起勇气,一字一句道:“店家,我虽不常来,却也知这春鸭市价最高不过五十文。你这多出来的三十文,是觉得我年轻,又是个姑娘家,便觉得我不识物价,好欺瞒么?”
那店家霎时愣住,还不待回答,苏玉融又接着道:“西市有市司管理,若我此刻去寻了官爷们来评理,你这生意以后怕是都不好做了吧,天子脚下,哪里容得了你这般胡来?”
店家显然没料到这个看着温温软软的小娘子竞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说话时,脸颊还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眼神却清清亮亮的,毫不躲闪。“……这,姑娘言重了,言重了!”
店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连忙摆手,“五十…不、不四十文就好,就当交个朋友!”
对方既已让步,苏玉融原本性子就软,从不与人争论,此刻习惯性地,不想继续为难对方。
她本来都打算让他将鸭子捉起来,但话到嘴边,苏玉融又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不在你这里买,我去别人那儿。”说完,她不再看那店家,挎起篮子,径直走回原先看中的那个老农的摊前,老农搓搓手,露出淳朴的笑容,“小姑娘,你要哪一只,大的四十文,小的三十文就好。”
苏玉融仔细挑了两只肥瘦适中的鸭子,“这两个吧。”“好嘞!”
老农利落地将鸭子翅膀捆好,“这两只小,姑娘你给六十文就好。”苏玉融低头,翻了翻荷包,往他手里塞了八十文。“哎呦这…姑娘你给多了。”
“没事。“苏玉融回头笑了笑,“我觉得挺大的,您收着吧。”老农憨厚一笑,收了钱后,却又跑上前,往她篮子中的稻草里塞了颗咸鸭蛋,“你带回去尝尝,这鸭蛋是前几日我婆娘腌的,好吃呢!”苏玉融推拒不得,只好收下。
一旁,尖嘴店家眼睁睁看着本该到手的生意飞了,还白白得罪了个主顾,心里后悔不迭,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暗自啐了一口,跺了几下脚,怪自己看走了眼。
苏玉融提着两只沉甸甸的鸭子往家走,初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的心跳还有些快,手心里也出了不少汗,回想起方才自己那番壮举,心里既觉得有些后怕,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从心底升起。她竟然真的说出来了?
这种感觉陌生又新奇,苏玉融已经习惯逆来顺受,习惯受委屈,虽然这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但苏玉融就是觉得畅快无比,好像完成了一个很大的成就,连带着步伐都轻盈不少。
其实拒绝别人也没有那么难嘛,表达自己的不喜欢和不开心并非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苏玉融低头看了看手中扑腾的鸭子,嘴角忍不住轻轻向上弯起一个柔软的弧度。
回去的路上,路过刚刚来时的那间肉铺子,苏玉融停了下来,又要了一大块上好的猪后腿肉。
这猪肉,她打算用来做肉脯,这是她的拿手活儿,将猪肉剁成细腻的肉糜,反复捶打上劲,再擀成薄薄的一片,用小火慢慢烘烤,做出来的肉脯色泽焦红油亮,咸中带甜,不用烤得很干,入口即软,能放上好一阵子,苏玉融想送给吕公和吕夫人。
刚回京的时候,苏玉融本想去探望,结果到了吕府,下人说,吕公和夫人已经回祖地养老了,前阵子刚走,临行前,吕公还说,若是哪一日她回京,定会登门拜访,于是叮嘱小厮,等苏玉融上门时,就将几本书交给她。那些书,是吕公送给她的,也都是彩绘本,读不懂文字,还可以看图画。苏玉融心里感动不已,她当时还有些伤心,若是自己早点回京,还能和吕家人见面呢。
提着沉甸甸的鸭子和猪肉回到小院,苏玉融累得靠在门上喘了好几口气,篱笆里的小鸡们闻到她的味道,又开始叽叽喳喳地扑腾起来,苏玉融先给它们咀了饭,接着便系上围裙,在灶间忙碌开来。她手脚麻利,处理起食材来驾轻就熟,杀猪杀多了,杀两只鸭子同玩似的,拔了毛后,苏玉融握着刀,来回几下便将鸭子开膛破肚。清洗干净后放入锅中,加入前几日她自己腌的酸梅,又放了些冰糖与调料,小火慢焖起来。
趁着焖鸭的功夫,苏玉融又将那块猪后腿肉细细剁成糜,反复捶打大半个时辰,直至肉糜上劲,才擀成薄片,放在架子旁,置于灶边慢慢烘烤。砂锅盖沿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一股浓郁的香味开始弥散开来,蜜饯的酸味恰到好处,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