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一直不太懂———”
“但刚刚——我的确想撕碎他们,想吃了他们,想要将他们的肉和血吞进肚子里——”
它呢喃着,越发恍惚,最终证证地抬起头,看着那只依旧稳定掐住它脖子的手,目光沿着手臂上移到路明非的脸上,那双金色竖瞳盯住路明非的眼睛,问:
“我——其实是个怪物了—对么?”
对面墙下,诺诺感觉胸口被这句话刺痛了一下。
她想,事到如今就别这样了吧小侄子或者小侄女?
真的太让人难过了啊。
你就不能多带一点恨意,多来一些疯狂,或者干脆绝望地、歇斯底里地,拿出怪物该有的样子来问吗?
至少别这么平静啊,该死的——那样的话,至少最后杀了你的那个人,心里头或许还能少些疙瘩。
所以,那个藏得死死的、连她近距离侧写都摸不着边的年轻混血种,会动摇么?反正,已经在任务里杀掉过一些死侍的她,大概会因此产生侧隐之情吧?
路明非正看着那张近在哭尺、因龙血污染而无比丑陋、却又因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童稚困惑而格外荒诞的脸。
“既然你自己都这么清楚了,”他开口,声音和之前没什么两样,既不委婉,也没有要欺骗的意思:
“没错哦,你已经是个怪物了。”
孩童死侍再度沉默。
墙角的诺诺却陡然感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来,让她连抬头的力气都消失殆尽,只是用颤斗的眼皮和模糊到极致的视野,竭力去捕捉那个死死控制住怪物的男孩身影。
孩童死侍的下一句话依然是问句:“所以,你是来杀掉我的么?”
“小姨说我不算活着—那么,你会为我带来真正的:‘死亡’?”
路明非仔细凝视着那张可怕的脸,远比刚开始要认真得多。他的嘴角动了动,最终拉成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在变成这样之前,”他慢慢说,声音轻下来:“你一定是个挺聪明的小孩子。”
“只有很聪明、很爱思考的小孩子,才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真正的——死亡”诺诺将这句话沉入心底。
忽然,她开始后悔,后悔刚刚对那孩子说出“你不算活着”这种话,这话肯定是事实,但她莫名地、由衷地后悔。
孩童死侍似乎被路明非的评价触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阵细微的咯咯声,象是枯木摩擦。
它用更轻、更迷惑的语气说:“我不知道。”
“虽然哥哥以前也夸我聪明”它断断续续地,象在努力拼凑早已破碎的记忆:“但是如果我真的是个聪明的小孩我就——
它停顿了很久很久,仿佛在用它那混乱扭曲的大脑,艰难地想通一个最基础、又最残酷的道理:
“不会变成这样的怪物了吧?”
它抬起那双金色竖瞳,望向路明非的目光里是彻底的、纯粹的茫然无措:
路明非垂下眼,而诺诺已经不想听下去了。
“无论如何,”路明非摇摇头后终于又开口了:“在这个世界,怪物,通常都是会死的。”
他看着孩童死侍的眼晴,一字一句,吐字清淅:
“你想死么?”
长久的沉默,令人煎熬的沉默—今夜的这个房间内,似乎总要用沉默来将对话连接。
孩童死侍僵硬的身体终于猛地颤斗起来,污浊的黑色血液毫无征兆地从它深陷的眼窝里渗出,
混着暗红和青紫色的液体,粘稠地淌过脸颊的鳞片和硬质角质,在脸上划出几道扭曲的痕迹。
那是,如今身为怪物的它,唯一能流下的泪水。
“不—我很害怕”
它的音调不自觉地拔高,象个被噩梦惊醒的孩子,甚至带上了一丝细微的哭腔:“我不想死死亡不是安详幸福的永眠·”
“如果如果我还有拥抱谁的能力如果我还有机会和谁交谈—哪怕只是象以前那样躲在书房里看书我也绝对——
“不想死!”
“更何况我还有哥哥,他一直想带着我回家!”
它猛地抬起头,用那双彻底被黑色血液复盖的浑浊金瞳,死死地望进路明非那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出那份被刻在本能里的原始恐惧和眷恋: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那嘶哑的、带着孩童绝望哭腔的喊声,在空旷死寂的办公室里断断续续地回荡,像生锈的铁钉刮擦着生锈的铁皮。
诺诺彻底住了,所有理智构筑的墙在那句纯粹的“不想死”面前轰然倒塌。
她的思维象是沉入一片混沌的冰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