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娜塔要死了
这个认知像西伯利亚最冷的冰,刺穿了路明非那刚刚开始学习感受人类情感的心脏。
他们躲在一个勉强挖掘出的、背风的雪洞里,外面是永无止境的暴风雪,呼啸的风声象是为生命奏响的哀歌。
长期的营养不良,极度的寒冷,和无法摆脱的疲惫,终于击垮了本就孱弱的女孩。
她发着高烧,小小的身体蜷缩在铺着枯枝和破布的角落,脸颊是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发白,呼吸微弱急促。
那冰蓝色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狡黠或平静的光彩,半睁着,眼神涣散,仿佛已经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影子。
路明非坐在她身边,手里攥着他最后一次外出找到的唯一能称之为食物的东西小块带着血丝和毛发的不知名动物残骸,或许是从某个猎食者口中绕幸掉落的。
他看了看那块冰冷肮脏的“食物”,又看了看雷娜塔连吞咽都困难的样子,沉默地将其放在了一边。
路明非没有再尝试喂她,他知道这已经没用了。
他伸出手,轻轻抚上雷娜塔滚烫的额头,那过高的温度让他指尖微微一颤。
“雷娜塔,”路明非的声音干涩而平静:“你是不是——要死了?“
雷娜塔虚弱地、缓慢地转动眼珠,视线好不容易才聚焦在路明非脸上。
“路明非——是坏心眼——”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几乎被风声淹没:“故意——说这种话——”
路明非没有理会她的“指控”,继续问道:“你知道,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在以前住的地——也有很多,死了。你见过吗?”
雷娜塔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似平在努力回忆。
“没有——大人,不让我看——我也不想看。”她停顿了很久,才积攒起一点力气,声音里带着孩童对死亡最朴素的理解和恐惧:“我只知道——要是死了——就,就连童话书——都看不到了——”
路明非沉默了片刻,象是在认真思考这个答案,然后轻轻“恩”了一声:“听起来挺可怕的。”
“——也,”雷娜塔的声音更低了,带着难以言喻的哀伤:“看不到你了。”
路明非抚摸她额头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怔住了,有些茫然地重复:“看不到我,很重要么?“
“路明非——也象一本童话书—”雷娜塔努力地想对他笑一笑,但那笑容虚弱得让人心疼:“我自己的那本——已经翻了很多遍,很多遍了——都皱了——可是,我还没有——翻开你。“
她冰蓝色的眼眸中,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承受不住重量,挣脱了眼框的束缚,顺着滚烫的脸颊滑落,滴在身下冰冷的枯枝上,渐渐凝结成小小的冰珠。
“真——遗撼啊——”她哽咽着,声音里充满了对生命、对未知、对眼前这个神秘男孩的无尽眷恋与不舍。
那哀伤是如此纯粹,如此无助,象一根无形的针,猛地刺穿了路明非胸腔里某个刚刚萌芽的、柔软的地方,带来一阵清淅而陌生的紧缩感。
他看着她的眼泪,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
于是他笨拙地安慰:“不遗撼,不遗撼—雷娜塔,我拥有的东西还没有你多。我什么书也没翻开过,你从我这里看不到其他东西。”
“但是—”雷娜塔吸了吸鼻子,努力止住哭泣,眼神飘向雪洞外那一片混沌的风雪:“你会活着——走出去的,对吧?“
“你以后肯定还能看见——很多很多的东西,遇见很多很多的人,真好啊——我要是——也能看见就好了。”
她想了想,象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卑微地向路明非祈求:
“我死了以后——你能带着我一点点的头发离开吗?就当——那是我。以后你看见什么——我也就看见什么了。“
路明非沉默了。
他静静看着雷娜塔那双盈满泪水、充满了对世界最后一丝牵挂的蓝眼睛,看着她因为高烧和虚弱而微微颤斗的小小身躯。
过了好久,他才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奇异:“那么,你是想将自己的生命,与我交融么?
“哪怕——我什么都没有?”
雷娜塔似乎没完全理解“交融”这个词深奥的含义,但她听懂了他的问题。
她看着他那双变得异常专注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逻辑有些混乱,却表达着最真切的心意:
“你不是——会有我的头发么?我也——哪怕在死去后——我也还有你。”
路明非再次陷入了沉默,但那沉默不再是茫然,而是在进行着某种极其重要的权衡与决择。
“——对了,”雷娜塔象是想起了最后的嘱托,声音越来越轻:“我的爸爸妈妈——
肯定还在担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