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声渐渐平息。
张二谋的脸色却重新沉了下来。
他凌厉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最后定格在道具组几个瑟瑟发抖的工作人员身上。
“好啊！”
“服装出了问题，道具也他妈给我掉链子！”
他猛地一拍大腿，发出的巨响让所有人心头一颤。
“我问你们，孙悟空呢？”
“啊？！”
“演孙悟空的武老师呢？！”
张二谋的声音在整个片场回荡。
道具组的组长一个激灵，脸瞬间就白了。
“导……导演……”
“武老师他……他不是还在五指山下压着吗？”
此话一出，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想起来了。
为了追求真实感，刚才那场戏，演孙悟空的老戏骨武小灵童，是真的被一座道具假山给“压”在了下面。
然后……
然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风安和那件袈裟吸引了过去。
再然后……
就没人想起来这事了。
“我操！”
张二谋气得直接爆了粗口，指着道具组长的鼻子，手都在抖。
“你们他妈的都是干什么吃的！”
“拍完了不知道放人吗？！”
“想让武老师在山底下过夜啊？！”
“还不快去！”
“是是是！”
道具组几个人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朝着那座孤零零的假山冲了过去。
剧组其他人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尴尬又后怕的神色。
武小灵童老师，那可是国宝级的艺术家，演了一辈子的孙悟空。
要是真在他这剧组里出了什么三长两短……
张二谋的导演生涯估计也到头了。
很快，几个人合力，手忙脚乱地将那座看起来沉重、实则由泡沫和石膏制成的假山抬了起来。
假山下，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那里，正是武小灵童。
他保持着被压的姿势，一动不动。
“武老师！”
“武老师您没事吧？”
几个工作人员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伸手去扶。
武小灵童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神里带着一丝被遗忘的茫然和委屈。
他被压在下面，外面发生了什么，他听得一清二楚。
从一开始的混乱，到张二谋的发飙，再到后面给风安的惊天掌声……
他都听见了。
就是没人想起来，山下还压着个猴儿。
他嘴巴动了动，想说点什么，结果因为蜷缩太久，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过去。
“咳……咳咳！”
“我没事。”
武小灵童被搀扶起来，捶了捶自己发麻的腿，努力维持着老艺术家的风骨。
“不碍事，不碍事。”
“俺老孙……咳，我刚才在山下琢磨了一下心法，感觉对角色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他嘴上说得云淡风轻，可那微微抽搐的嘴角，和想打人又得憋着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妈的。
五指山压了五百年，也没今天这会难熬。
“快快快，担架！”
“把武老师抬到休息室去！”
张二谋黑着脸指挥道。
几个场务立刻抬着简易担架跑了过来。
武小灵童被小心翼翼地放了上去，众人簇拥着他往休息区走。
风安站在人群里，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禁有些同情。
太惨了。
大师兄实惨。
刚拍完被佛祖镇压的戏，就被全剧组给忘了。
这算不算工伤？
就在担架路过风安身边时，躺在上面的武小灵童，突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直勾勾地盯着风安。
因为距离太近，他能清淅地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正从风安的身上散发出来。
那不是演的。
绝对不是！
他演了一辈子猴，被佛祖压了不知道多少回。
但他从未有过如此刻这般，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一种……被“普度”了的宁静感。
之前被遗忘的憋屈和火气，在这一瞬间，竟被抚平了大半。
武小灵童的眼神，从最初的审视和一丝作为前辈的审度，瞬间变成了震惊，再到恍然，最后化为了一丝深深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