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青梅
李昭戟瞥见唐嘉玉的表情,挑挑眉,未说话。庞诚遗憾,咂了咂嘴里的酒味,恋恋不舍。7
唐嘉玉对他言听计从,按理他表现出喜欢此酒,唐嘉玉还不得立刻赶上来孝顺?庞诚等着唐嘉玉开口献酒,但唐嘉玉好像看不懂他的暗示一样,说道:“阿父,母亲祭日快到了。母亲因为生我落下了病根,而我连她的脸都想不起来了,每每想起我都愧疚难安。我想去寺院给她供灯祈福,为她好好办一场法事,阿父觉得呢?"<_2
寺庙人多眼杂,时不时有上香的权贵之家,庞诚从不允许唐嘉玉去寺庙。庞诚不愿多事,还是用以往的借口搪塞道:“寺里三教九流都有,你一个姑娘家,被外男冲撞了怎么办?姜钧这几日有事忙,我腿脚也不太舒服,等过几日我清闲下来,再陪你去。”
又来了,每次唐嘉玉想出门游玩,庞诚都用缓兵之计推脱,等着等着,自然就没了后话。幸好现在她成婚了,唐嘉玉环住李昭戟,道:“阿父,你腿脚不舒服,好生歇着就是,这点琐事,岂用麻烦你和表兄?我让郎君陪我去就好。”庞诚一怔,看向李昭载,虽未言明,但目光清清楚楚写着让李昭戟拒绝。李昭戟看懂了庞诚的暗示,但他低头,看到唐嘉玉期待又渴望的眼神,第一次觉得残忍。
她努力做一个好女儿、好妻子,母亲去世这么多年,她依然记着亡母祭日,诚心尽孝。可是,她的父母是假的,亲人是假的,连喜怒哀乐也是假的。她供奉的、怀念的,其实并非她的亲生母亲。她真正的父母,寒衣无人祭,污名满天下。
可是,这是唐嘉玉的错吗?她什么都不知道,何错之有。那是李继谌的错吗?父亲将她从乱兵中救出,锦衣玉食将她养大,虽然目的不纯,但论迹不论心,旁人不会做的比河东更好。如果她长于宫里,未必能活到成年。1李昭戟心里叹息,用对错来评价政治,实在愚蠢。先辈所为他无从置喙,他只求无愧己心。
李昭戟说:“正好,我也有先人祭日将至,要供长明灯。我让人打听打听兴国寺哪日清闲,反正顺路,我带她一起去。”唐嘉玉瞪大眼睛,喜出望外。庞诚和魏成钧也纷纷露出惊讶之色,庞诚沉了脸,不赞同地提醒:“姑爷是不是忘了正事?你还有生意要忙。”“我知道。"李昭戟神色平静但坚定,打断庞诚剩下的话,“为母尽孝,其情可悯。再忙的事,也不差耽搁这一日。”
从守拙堂出来后,唐嘉玉沉默走在回廊上,忍不住瞥身前的人。在饭桌上时,庞诚明显不同意唐嘉玉出去,但李昭戟一意孤行,之后庞诚脸色就很不好看。
这个少年骄傲高冷,嘴上较着劲,行动上其实一直顺着唐嘉玉。就像一枚蚌,外表坚硬冷酷,拒人千里,一旦撬开了壳,内里却是火热柔软的。唐嘉玉可以和他虚情假意,相互利用,但他终于如唐嘉玉所愿走了心,唐嘉玉反而有些不是滋味。7
唐嘉玉想问他为什么这么做,踌躇开口:"“你…”正巧李昭载也在同时说话:”你………
两人声音戛然而止,唐嘉玉垂下眸子,李昭戟清了清嗓子,问:“你想说什么?”
唐嘉玉捏紧手指,那片刻的愧疚很快就被压下去,唐嘉玉抬眸,重新戴上了温柔体贴的面具:“我想问问郎君,你要供奉的是哪位先人,我好一起准备香烛。”
其实供长明灯是李昭载为了带唐嘉玉出门找的借口,但刘英容的祭日确实快到了,李昭戟也不算说谎。正是因此,庞诚才会无奈松口。李昭戟说:“是我母亲。她忌辰在五月四日。”唐嘉玉心中一惊,五月四日?这么巧,唐母姜氏的祭日也是五月四图。她知道姜氏必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甚至这个人是否存在都存疑。但一年这么多日子,庞诚等人即便要编,为何正好和节度使夫人忌辰撞在同一天?唐嘉玉心生疑虑,试着问:“你母亲……阿娘去世多久了?”她口吻转换得太过自然,李昭戟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她叫他的母亲为阿娘?李昭戟发现他对此并不抗拒,顿了下说了真话:“八岁。我记得每年端午阿娘会编五色丝,在五月四日晚趁我睡着,系在我手上。她扎得特别结实,第二天我怎么拽都解不开。小时候很是厌烦,没想到自她走后,我就再也没有过过端午了。”
唐嘉玉心中狠狠一惊,下意识去看手腕。李昭戟见她脸色不对,问:“怎么了?”
唐嘉玉几乎控制不住心底的惊涛骇浪,说:“我母亲忌日也在五月初四。我都记不清她的脸了,但我记得,她也会编很漂亮的长命缕,长长一条绑在我手上,末端还缀着铃铛和艾草。"5
李昭戟眼神骤变,意味不明审视她。唐嘉玉自顾自说完,看到李昭戟脸色不对,忐忑道:“郎君,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李昭戟盯着她良久,收回视线,肃默摇头:“没事。”两人沉默地走在回廊上,清风徐来,满园暗香。唐嘉玉叹息,怅然道:“我三岁就没了母亲,印象中她很温柔,手掌总是很温暖,能轻而易举将我抱起来。可是无论我再怎么苦想,都记不起她的面容了。郎君比我幸运多了,至少阿娘陪你过了七个端午,你想她时,还有具体的人寄托哀思。”李昭戟默然良久,问:“你母亲生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