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怎么也挣脱不开,眼泪已经停了下来,却让身体变得更为糟糕,腹腔内压抑着,想要翻江倒海,却没有任何力气。她往前走了两步,在桌子旁坐了下来。
寂静是暗夜的伙伴,将一切都变得哑然无声。郑皎皎心慌意乱,手摁在自己胸腔上,她并没有想去回想剑刺进他人身体的那一瞬间,但那一瞬间却不断地在她眼前闪现。
太轻易了,她想,就好像有谁冥冥之中将剑锋打磨,附上一些灵气或其他东西,让她的剑能够在瞬间穿透一名修士的身体。可郑皎皎也并不相信自己的判断,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人曾对她的行为和身边异常提出任何怀疑或异议,所以她倒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她疑心自己大概率是从妖域出来之后患上了什么心理问题,因此才能不断地闻到那苦涩花香,如今大抵是更严重了。
受了刺激,产生一定的心理问题,这是极有可能的,为了自己的神智,郑皎皎觉得,自己最近要尽量避免自己的情绪起伏太大。她说服了自己,脱下外衣,洗净双手和脸,身躯僵硬地躺到床上。鼻腔中、前额处是因为哭泣而产生的味道,眼眶有些艰涩,但好在这一切的问题并不大。
在这驿站中,有些人入睡了,有些人没有。对于危机的反应,大家都各不相同。
魏虎抱着胳膊躺在床上,虽说修士不用休息,但他有一半妖的血脉,因此做事随意许多,并没有一定要打坐修行的想法。仙山之人对他也颇有介意,例如慈殇和腾云,不光对他散漫的行为很厌恶,更是对他半妖的身份感到深深痛恨。
魏虎常常想,如果不是师尊明瑕,可能当年他就真的要杀了身边的所有人,然后成为世人口中的一名精怪妖邪。
人间的路,一个人太难走了,他叹道。
忽然,又举起手,手中是没有感应到灵气、妖气、魔气绝对不会响的监察铃。
这东西沉默着,再没有刚刚摇晃时的尖锐声音,平凡而钝。他笑,心想,还真是物遂主子。
魏虎终于知道那女子像什么了,像是一个监察铃。没事时不声不响,有事时就完全像换了一个人。
这人的性子想来在家中一定是被家人娇惯的,但可能因为家人是监察司的或仙山上的人,所以骨子里还是染上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思想。他将监察铃收到了自己芥子中,阖上眼睡着了。夜长,薄雾弥漫,有人从中走出,广袖长袍,眉目疏冷。狐声哀鸣,倦鸟惊飞。
明瑕望向眼前驿站,收敛灵压与灵气,推开门,跨步进去。看到大堂中场景,他并无意外与惊诧,轻巧的灵气扫过,不仅将监察铃蒙蔽,也让没能沉睡的众人沉睡过去。
明瑕一步一步跨上阶梯,走到了她的门前。门内呼吸沉又紊乱,大抵是做了噩梦。
他推门走进去,被吹息的烛光重新燃起,照亮这一方天地,床上的人在无意识呢喃着什么,皱着眉头,泪已经将枕头浸湿。明瑕伸手,金色灵光在他指尖闪烁着,让她紧绷的身体平息下来。是血气的味道,他移开自己的手指,垂眼看了她片刻。陌生而熟悉,大抵如此。
他的仙骨在她胸腔中跳动着,已经适应,像是找到了新的归处。过往的记忆在模糊,被眼前凡人重新取代。若只论明瑕尊者与凡人郑皎皎,其实他们二人本没有任何联系。他想起她称呼自己的话,尊者二字就已经说明一切。
明瑕转身欲悄然离去,却不妨被抓住了衣袖。“明瑕?"郑皎皎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从睡梦里醒来,惊诧地伸手,拉住了床前的人。
床前的人回眸,露出一张清清冷冷的疏离面容,果真是他。她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晃了晃,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十分不解,问:“你怎么来了?”
明瑕见她要往旁边倒去,伸手扶了扶她。
他的手温凉如冷玉,而她因为噩梦出了满头的汗,眼角红的像一团火。明瑕顿了顿,欲将手收回来,被她握住,她的脸重新贴了上去,像是在感受他的触感,片刻,又抬起头,站起身,将手探到他面颊,轻轻拧了拧,望着他求问:“疼吗?"1
怎么可能会疼。
“你受惊了,心神不宁,所以分不清梦与现实。"他说。郑皎皎确实一时没能分清,站在床上拿着他的手,低头看着他片刻,说“如果这是梦,那就说明,我果然还是没有半点长进。”明瑕沉默不语。
郑皎皎苦笑了一下,有些挫败:“一遇到危险,我就想依靠外力,依靠……你。”
明瑕问“不好吗?”
“不好。“她回答的很迅速,像是在心里酝酿很久了,似乎是看见他微微下撇的眉目,她又说,“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危险,第一时间想要躲到我身后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我在想什么了。”
当他遇到危险躲到别人身后……明瑕无法想象这种事。她说的话天马行空,一如她这个人。
郑皎皎忽然松开他的手,他的手在半空中滞了滞,然后垂了下去。她低头,蹲下去,从枕头旁边掏出了义眼,对他说:“这东西好像坏了,明明之前只要一放出来,不管对面有没有人,它都会滞空的。”明瑕当然知道这义眼出了什么问题,他拿过来一看,说:“没坏,缺了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