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赤阳市林城县却提前一步跌进了蒸笼。空气凝滞而粘稠,吸进肺里带着一股沉闷的铁锈和尘土混合的腥气。
蝉鸣声嘶力竭,在午后白得晃眼的日头下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罩得人昏昏沉沉,心头无端烦躁。
县委大院里的老槐树叶子蔫蔫地垂着,纹丝不动,只有树影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副县长袁天推开办公室那扇漆皮剥落的旧木门,一股陈年纸张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叶子边缘泛着焦黄,是他挂职以来唯一添置的“活物”。
他走到窗边,视线越过灰扑扑的县委大院围墙,投向远处。
县城边缘,一片巨大的灰色建筑群轮廓在热浪中微微扭曲,那是林城县的工业心脏,也是沉重的肺叶——林城工业园区。
几根高耸的烟囱,如同沉默的巨人,正向着铅灰色的天空喷吐着灰白色的烟雾,那烟雾懒洋洋地散开,与低垂的云层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那里,就有常务副县长张坤引以为傲的“金凤凰”,金辉化工。巨大的厂区如同匍匐的钢铁巨兽,在热浪中蒸腾着无形的压力。
袁天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落满灰尘的窗台上敲了敲。
智眸科技刚刚在园区一个废弃仓库安顿下来,算是他顶着张坤明里暗里的阻力,在县委书记李国涛的默许下,艰难落下的第一颗棋子。
这步棋,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投资额,却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某些人盘根错节的利益里。
他想起张坤在签约仪式后,端着酒杯踱到他身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像淬了冰:“袁博士,高科技好啊!希望这‘金凤凰’真能下出金蛋来,别是纸糊的富贵,风一吹就散了。”那阴阳怪气的语调,至今还带着刺耳的余音。
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尖利地响起,打破了办公室令人窒息的沉闷。
“袁县长!出事了!金辉化工!泄漏!!” 话筒里传来的是县应急管理局副局长王海的声音,嘶哑、急促,每一个字都像被恐惧攥紧了喉咙,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抖。
袁天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像块冰凉的石头砸进胃里。“位置?情况?伤亡?”他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子弹射出,人已经抓起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厂区东南角!好像是氯气!味道刺鼻!有工人倒了!附近……附近小河村的村民也有反应!具体……具体还不清楚!张县长……张县长已经赶过去了!”王海的声音混乱不堪,背景里是刺耳的警报声和一片模糊的、令人心悸的嘈杂人声。
”王海的声音混乱不堪,背景里是刺耳的警报声和一片模糊的、令人心悸的嘈杂人声。
“通知李书记、李县长!启动应急预案!我马上到!”袁天挂断电话,冲出办公室。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撞出沉闷的回响。
他一边疾走,一边掏出私人手机,手指飞快地划过屏幕,拨通了一个号码。
“小陈!立刻!带上我们应急小组的无人机和所有便携式气体传感器,还有那个多参数环境监测仪!目标,金辉化工东南角!最快速度!要快!”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干脆利落的“明白!”,随即是奔跑和收拾装备的碰撞声。
袁天冲出县委大楼,午后的热浪像一堵无形的墙迎面撞来,带着化工区特有的、若有若无的酸腐气味。他跳上那辆半旧的黑色桑塔纳公务车,引擎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吼,猛地窜了出去,车轮卷起一片干燥的尘土。
车子刚驶出县委大院不远,刺耳的警笛声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红蓝光芒在燥热的空气中疯狂闪烁。越靠近金辉化工方向,空气变得越发诡异。
起初只是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漂白水的刺鼻气味,随着距离拉近,那气味迅速变得浓烈、辛辣,像无数细小的针,狠狠扎进鼻腔和喉咙深处,引发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和灼烧感。
路边的树木和杂草,靠近工厂一侧的叶子,已经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病态的灰绿色。路上开始出现三三两两惊慌失措的人影,捂着口鼻,咳嗽着,相互搀扶着,从工厂方向涌出来,脸上混杂着痛苦和茫然。
“快!再快一点!”袁天对司机低吼,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金辉化工巨大的厂门已经遥遥在望。那里,景象比袁天预想的还要混乱百倍。
厂区大门被几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和一辆环保执法车斜着堵住,但人群像决堤的洪水,从厂区内和厂区外的各个方向涌来,汇聚在门口狭窄的空地上。
穿着深蓝色工服的工人,面色惊恐;穿着各色便服的村民,脸上带着愤怒和痛苦;闻讯赶来的各路媒体记者,扛着摄像机、举着话筒,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在混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