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放、依赖资源、权力寻租的发展模式,其巨大的惯性依然存在,并且渗透在许多干部的思维定势和工作方式中,形成了一股强大的、阻碍改革的暗流。
这不是某个人的问题,而是一种体系性的惰性和抵抗。
袁天没有动怒,也没有急于反驳。
他等邹宇和钱沛说完,才沉稳地开口,目光扫过全场:
“邹省长的意见,财政厅的困难,我都听到了,也理解。”
他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稳中求进,是我们一切工作的总基调。
夯实实体经济基础,确保社会大局稳定,其重要性怎么强调都不为过。”
他先肯定了对方的出发点,这是策略,也是风度。,他的语调微微扬起:
“但是,同志们,我们不能把‘稳’简单地理解为墨守成规,更不能把‘进’视为畏途险境!
数字经济与传统产业,绝不是对立的关系,而是深度融合、相互赋能的关系!
我们要用数字经济提升传统产业的效率和竞争力,比如用工业互联网改造我们的矿山、工厂,用大数据优化我们的物流和供应链,用智能化手段提升我们的安全生产水平!
这本身就是稳住基本盘、提升基本盘!”
他停顿了一下,让话语的力量渗透进去。
“至于资金问题,我们可以创新投融资模式,积极争取国家专项基金,更大力度地吸引和撬动社会资本、民间投资!
数据共享的障碍,部门利益的壁垒,我们必须以壮士断腕的决心、以抓铁有痕的力度,坚决予以破除!
这件事,省委有明确要求,发展有内在需要,人民群众有热切期待!
再难,我们也必须坚定不移地推进下去!没有退路!”
他最后几句话,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清晰地表明了他推进“数字汉东”的决心,不容置疑,也不容打折。
会场上一片寂静。
邹宇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些,他深深看了袁天一眼,没有再说话。
钱沛和其他人也都低下了头,或假装记录,或若有所思。
袁天知道,这番交锋,他暂时占据了上风。
但他更清楚,真正的、更艰巨的较量,在会议之后,在每一项具体政策的落实过程中,在每一个数据接口的开放权限上,在每一笔资金的审批流程里,才刚刚开始。
邹宇们代表的旧有惯性,绝不会因为一次会议上的哑口无言而轻易退却。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汉东的冬夜,寒冷而漫长。
省委大院和各政府部门办公楼,许多窗户依然亮着灯,但那灯光下进行的工作,却各不相同。
在省审计厅,于圣遗书记带领的团队,或许仍在为“北部经济带”的资金谜团而绞尽脑汁,面对那只“无形的手”感到无力。
在清河市,那家完成“洗白”的万山矿业,在新的分工方案下,或许正以“支持民营经济发展”、“优化营商环境”的名义,酝酿着新的动作,试图在新的权力格局下找到自己的位置。
而在一些非公开的场合,关于省里高层可能存在“新保护伞”的流言,或许仍在某个小圈子里悄然传播,内容隐晦,指向难明,却足以在本就微妙的人心中,投下更多的猜忌与不安。
袁天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路灯在寒冷空气中形成的光晕。
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勾勒出繁华的轮廓,却也照不见那些隐藏在光影背后的暗角。
王海山的“破”,为他扫清了障碍,但也将更复杂的局面推到了他的面前。
他不仅要面对旧势力的惯性抵抗,还要警惕新的利益结合可能形成的暗流。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夜晚的宁静。袁天收回目光,走到桌前,拿起听筒。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而熟悉的声音,是省委书记王海山。
“袁天同志,还没休息?”
“王书记,还有点文件需要处理。”袁天答道,心中微微一动,王海山很少在这个时间点直接给他打电话。
“嗯。”王海山在电话那头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数字汉东’的会,开得怎么样?”
袁天简要汇报了会议的情况,重点提到了邹宇等人的不同意见。
王海山安静地听完,没有立刻评价,只是说:“有不同的声音,是正常的。改革,从来不是请客吃饭。”
他的话语简短,却意味深长。
“我明白,王书记。”袁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