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物种,而是一面混沌的、扭曲的镜子,镜中映照出的,不仅是人类自身的困惑,甚至还有尼人施教者自身的迷茫。
菜之所以被“史”派遣而来,并非指望他能创造奇迹,而是因为“史”在无尽的推演中,捕捉到了一丝新的可能性。菜读取着“史”传递给他的记忆信息:人类的记忆力不仅有限,而且极度脆弱易变。更关键的是,他们缺乏许多生物几乎与生俱来的能力——基因传承。对于蛇而言,它的上一代若通过修炼掌握了某种呼吸吐纳之法,其生命印记会发生微妙的改变,几代、至多十几代之后,它的后辈或许就能自然而然地掌握这种新的生存方式,这是一种烙印在血脉里的缓慢进化。他们可以靠着时间的累积,逐步走向不错的道法高度。
但人类不同。他们偏偏又有另一种令人咋舌的天赋:他们会整理、压缩、简化这些晦涩的奥秘(他们自己称之为“知识”),试图将复杂的修行变得条理化、可视化。这两种特质叠加在一起,便形成了一个尼人看来无比奇特又低效的局面:人类上一代千辛万苦获得的修行成果,很容易在后辈手中丢失殆尽,但关于修行的理念和形式,却通过口口相传、仪式模仿的形式,离奇地保留了下来。然后,这些残缺的“理念”在他们那些并未亲身经历、因而“无知”的大脑中,如同野草般疯狂生长,演化出无数光怪陆离、似是而非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菜在抵达这个华夏边缘部族的第一个夜晚,便亲眼见证了这一切。他静静地伫立在人群外围,褐色的眼眸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深邃而宁静,目光聚焦在篝火旁那位最年长的巫祝身上。老者双手捧着一块灰褐色的卵石,神情肃穆,仿佛在进行一项至关重要的仪式,整个部落的男女老少都屏息凝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了期待与敬畏的沉重气氛。
一段清晰而温和的意念流,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悄然涌入老巫祝的脑海:「他在做什么?」
老巫祝干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他早已习惯了与这位沉默的“师”进行这种无声的交流。他并未回头,而是以强烈的、混杂着敬畏与急于解释的思绪回应道:“尊贵的‘师’,他在感受大地的脉搏…就像您们教导的那样,试图触碰那沉睡的力量。”
菜的目光越过老者,落在那位正在专心致志敲击石块的强壮族人身上。叩。叩。叩。有节奏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每一次碰撞都迸溅出细小的火星。在菜的感知中,那敲击者的精神高度专注,但其意念却与真正浑厚磅礴的地脉能量毫无共鸣,他的全副心神,都凝聚在手中那块石料的物理结构和如何发力之上。
「这不是脉动。这是…塑造。」 菜的意念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他感受到的是一种强烈的“制作”意图,而非“沟通”。
“是的,是的!” 老巫祝的思绪立刻变得激动起来,仿佛在为菜的“领悟”而欣喜,“他在请求大地展现它的形态,奉献它的锋利!看,大地回应了它的虔诚信徒!”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块被反复敲击的石头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响,沿着预想的纹理整齐地分开,露出了一道锐利非凡、闪着微光的边缘。人群中立时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低低的惊叹和欢呼。那位工匠老者虔诚地、近乎颤抖地举起那片新生的石刃,篝火的光芒在其笔直的刃线上投下一道冷冽的寒光,也映亮了他眼中混合着成就与敬畏的光芒。
“看啊!这就是‘大地脉动’赐予我们的力量!” 老巫祝在脑海中向菜呐喊,声音里充满了自豪与虔诚。
菜沉默了。他看到的不再是误解,而是一种彻底的、颠覆性的转化。一门旨在引导能量、内求于心的精深道法,在这里被他的“学生们”完全解读并实践为一种外在的、实用的制作技术。文明的教谕,在传递中发生了他无法理解的嬗变。
几天后,在部落旁的溪流边,菜又一次目睹了类似的转化。一位女子坐在泥滩旁,双手深深插入湿润的粘土中,不停地揉捏、拍打、塑形。他的动作充满了一种专注的仪式感。菜将意念投向始终陪伴在侧的老巫祝:「这又是什么仪式?」
“尊贵的师,他在与泥土对话,” 老巫祝认真地解释,仿佛在阐述一个至高真理,“让松软的土地记住手的形状,接纳我们生命的热度,这是最深刻的交流。”
「对话?他的精神是封闭的。」菜感知到那女子的思绪简单而直接:希望这个容器够坚固,不会漏水,能装更多的食物。
“他的精神融入双手了!” 老巫祝的信念毫不动摇,甚至带着一种诗意的坚定,“他在用另一种方式践行您的教导。您看,他正在准备将这份诚意奉献给‘大地之热’……” 他指的是女子正在旁边精心准备的篝火堆,那显然不是一个普通的火堆,而是经过特殊布置、试图控制火温的原始土窑。
当次日清晨,女子小心翼翼地从冷却的灰烬中取出那个烧制成功、虽然粗糙却异常坚硬的陶碗时,整个部落再次陷入了狂欢。老巫祝激动地转向菜,尽管菜依旧如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