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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娘子,面色蜡黄,头发枯槁,闻声只是默默地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儿往自己干瘪的胸前又凑了凑,眼中泪水却如断线的珠子,扑簌簌滚落下来,滴在孩子皱巴巴的小脸上。这混乱颠簸的日子已持续了数月,她能挣扎着活到今日已属侥幸,哪里还有半分奶水来哺育这嗷嗷待哺的骨血。
王三看着妻儿模样,心头如同被滚油煎过。他猛地站起身,眼前却是一阵发黑,身子晃了几晃才勉强站稳。“俺……俺去找保正!”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
“大哥!不可去!”那妇人闻言,如同被冷水浇头,也顾不得孩子,抱着婴孩连爬几步,一把死死攥住王三的裤脚,哀声道,“俺们娘俩……俺们还能忍!你莫要出城去涉险!”
她如何不知自家男人要去作甚?左邻右舍早有风闻,一些胆大的青壮暗中串联,欲要瞒过那些看守的忍者,偷偷出城,去往那些昔日存放物资、如今已成废墟险地之处,寻些活命的吃食。只是管理此地的忍者大人屡屡不准,起初是怕他们染上那闻所未闻的“基因瘟疫”,如今则是担忧他们出了这简陋的围墙,便成了外面那些狰狞“鬼脸”(移民对实验体的称呼)的口中餐。
王三低头看着妻子枯瘦的手指,心中酸楚难当。他与这婆娘自幼相识,情深意重,若非世道如此,何至于让妻儿受这等苦楚?这段时日,他故意对妻儿恶声恶气,甚至抢夺那本就少得可怜的食物,无非是想逼着她们多吃一口,自己这七尺男儿,饿几顿又能如何?难道真要让自家婆娘娃娃活活饿死不成?
“休要啰唣!大丈夫行事,岂是尔等妇人能拦的!”王三把心一横,猛地甩开妻子的手,声音虽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好生待着,等俺回来!”
说罢,他不敢再看妻儿泪眼,大踏步掀开破布帘子,走进了昏暗的暮色里。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望了望那低矮的窝棚,喉头哽咽,暗骂一声:“直娘贼!死便死了!总好过一家子窝囊饿死!”随即紧了紧身上褴褛的衣衫,匆匆朝着保正家中赶去。
这所谓的“保正”,管辖着这七八十户移民,原本在大宋也不过是个保长。此刻,他那比寻常窝棚稍大些的土屋内,早已是人头攒动,喧哗鼎沸。汗味、土腥气混杂着焦躁的情绪,几乎要将屋顶掀开。
“依俺说,就照我家哥哥的法子,准成!”一个嗓门洪亮、皮肤黝黑的汉子正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此人名叫张蛟,原是水泊梁山左近的渔户,家中兄弟三人。当年梁山好汉受招安西去,他们这等留在原地的,便存了几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心思。后来听闻有通往“海外仙山”(人牙子忽悠之词)的门路,许诺每人能得十亩肥田,兄弟三个光棍汉心思活络,便成了第一批踏足此界的移民。若无此番劫难,那人牙子倒也算不得完全骗他。
张蛟继续鼓噪道:“前几日俺亲眼瞧见,那些鬼脸怪物与忍者厮杀,无非是仗着力气大些,脑子却是不灵光的!关键是他们俱是旱鸭子,不识水性!俺哥哥那日潜在河里,那帮鬼脸在岸上干瞪眼,只会扔石头,愣是不敢下水!”
“正是此理!”被点到名的张家老大立刻挺起胸膛站起,环顾四周,面露得色,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讪讪坐下,任由兄弟替他扬威。
张蛟见状,更是来劲:“咱们这些人里,会水的兄弟不在少数!只需备好几个充气的皮囊,遇了鬼脸便往水里钻,保管死不了几个!”
“陆上撞见又何妨?诸位且看俺这板斧!”一个膀大腰圆的铁匠哐当一声将一柄黝黑铁斧顿在地上,声若洪钟,“此乃当年为黑旋风李逵头领打制兵刃时多造的!一斧下去,便是大虫的脑袋也叫他搬家!”
“闪开闪开!高大镖师到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人群顿时分开一条通路。只见一个在这种饥荒年月里依旧脑满肠肥、挺着硕大肚腩的汉子,袒露着毛茸茸的胸膛,迈着四方步踱了进来。此人姓高,名彪,据说曾在东京汴梁做过镖师,有些武艺,也聚拢了一帮泼皮闲汉。
高彪斜睨了保正一眼,声如破锣:“保正,你若说不动那些忍者,便让俺家师爷去分说!待俺们取回粮秣,你这保正之位,让与俺坐坐如何?念在旧情,倒也许你个二把交椅!”
屋内顿时七嘴八舌,嘈杂更甚。有附和的,有争执路线的,有炫耀武艺的,更有默默检查手中简陋棍棒柴刀的。汇聚于此的,无不是被逼到绝境之人。肯背井离乡,穿过那玄奇传输门来此搏命的,不是穷困潦倒、贪图那十亩虚妄土地的贫民,便是胆大包天、妄图在新地界称王称霸的江湖客,或是身负命案、欠下巨债的亡命之徒,哪有一个是易与之辈?饿疯了的困兽,只想着拼死一搏。
“肃静!”那保正虽个子矮小,声音却异常高亢,抓住一个话头间隙,猛地一声大喝。屋内喧嚣为之一静。
保正整了整身上那件还算齐整、却打了补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