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一动静,使钱映仪瞧清他两只手上都戴了银戒,且左手与右手戴得不对称。
她抿了抿下唇,心头复又生痒。
她是他的主子,虽说不该管他这种细枝末节,可是.…倘或她提出来,他会照做的吧?
“你、你的戒指为何有两个呢?"月色光辉流溢,把她稍稍垂眼的脸照得益发清晰,她今夜并未施妆傅粉,两侧耳洞也空荡荡的,秦离铮却觉得她的身影像她从前戴过的耳坠,晃进了他心里,“你能不能把它们戴对称一些呀?”话音甫落,钱映仪的目光隐含几分希冀,盼他听话,把银戒的位置换一换。很可惜,今夜他偏不遂她的愿,只紧一紧指骨,来回转了转银戒,牵出一丝似笑非笑,“先前小姐不是说不要我管?那小姐管我做什么?”钱映仪陡然一噎,暗自咬唇,正想说些无所谓的话来揽住面子,又在他的语气里听出几分迤逗,心也扑扑跳了两下。长久的缄默里,只剩女人与男人那不同的呼吸,清浅的,沉重的,彼此听清有些燥热。
最终是秦离铮偏头扫量天色,转背取下那盏灯笼,“该回去睡了。”空旷幽静的园子绽开花色,侍卫的脚步很沉,沉得钱映仪那微薄的力量挥不开,无法凝聚思绪去想别的,只在此刻,由脑子里冒出那根修补的簪子。鬼使神差,她立在原地没动,轻问:“你为什么要往我的簪子里放防虫的香料呢?″
月辉斜斜洒在年轻人的一侧肩头,他没回头,只道:“因为我伺候小姐,不希望小姐害怕。”
钱映仪凝视着他的背,轻轻握了握拳,张嘴要说些什么,舌尖卷了一圈,只是轻轻舔着下唇,罕见地有些失语。
俄延半晌,年轻人迈开脚步往前走,稍转侧脸,示意她跟上,“夜凉了,再不回去睡,明日若是染了风寒,小姐可别怪我。”一前一后行至云滕阁外,钱映仪接过那盏灯笼,心头渐渐平缓,想及他先前在此处吓了她一跳,便偷瞥他一眼,问道:“小玳瑁时常偷懒搭窝,你呢?你平日都在哪守着?”
秦离铮答得言简意赅,“屋顶。”
钱映仪神情霎时古怪,“我是没钱管你们睡觉还是怎地?他不愿待在屋子里也就罢了,你倒更胜一筹了?”
她暗骂他傻,面上却不显,依旧把他扫量一眼,轻哼一声,“我歇息去了,若没睡着,明日你就等着受罚。”
言讫,兀自转背往寝屋走,把灯笼交与春棠,留个影影绰绰的风景给秦离铮。
往园子里打转一圈,着实有些寒凉,把双手与脸洗净,又换了身寝衣,钱映仪一头倒进纱帐里。
被衾柔软暖和,不知是不是错觉,背后那股不爽利的感觉早已消失不见。她抬眼瞧着帐顶,沉默片刻,忽然想试一试他在不在,便轻轻喊:“嗳。”窃窃的,声音很小。
岂知密封严实的屋顶传来两声叩响,闷闷的,沉沉的。钱映仪倏然一笑,暗道还真是个傻子,于是在被衾里翻了个身,没几时就睡了过去。这夜花前月下,园子里的花枝渐渐凝聚几滴露珠,慢慢地,汇聚在一处。好像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也悄然靠近了些。再说这燕如衡,赶在天黑时归家,甫一进书房便被迎头砸了一记,东西落下,才知是本随手捻起的书。
他抬头瞧,燕榆正沉脸坐在案后,一旁还坐着神色稍显尴尬的蔺边鸿,他弯腰捡起那本书,态度一如既往温和地向蔺边鸿作揖。蔺边鸿膝下那蔺玉湖是个扶不起的,因此看燕如衡倒愈发顺眼,便出言拦一拦,“拿孩子出气做什么?难道不该怪陆觉?”因陆觉陡然出现在江宁,这一检算,他们不得不多用银两补那上好的泥浆,甚至还要掏荷包贴补,燕榆哪能高兴得起来?他紧绷着脸,倒也没说训斥的话。
燕如衡往蔺边鸿身侧行去,轻撩袍角坐下,垂眼道:“爹,儿子今日见到映仪了。”
“既见了她,就要使法子令她高兴,令她记住你,"燕榆淡呷一口茶,语气平平,“光是见一面没什么用。”
“是,儿子谨记。”
因陆觉的到来,打破了燕榆掌控一切的秩序,燕榆起身踱步,好半响才定下注意,望向蔺边鸿,道:“你说得对,咱们还是得丢开手办事,不必再畏头畏尾。”
他眯着眼,接着道:“我那妻弟王弋管着递运所,房中有个小妾正是升官那年所纳,他那小妾乃淮安人士,听闻有个表亲在淮安做丝绸生意,那表亲是个商户,淮安府的织造局管理不当,底下人躲懒,所以有一半的料子,都是出自他那,他一直想走我妻弟的路子,为的无非是官商相护。”蔺边鸿翘着腿笑,“淮安府每年要往上头供不少丝绸,他既要为自己寻个庇护,就少不了要挪用手里最值钱的东西,那些丝绸,咱们至少要占一半。”“那商户姓什么?”
燕榆道:“只听说姓裴。”
想及丝绸昂贵,折算成银子不知有多少,燕榆心头那股气渐消,看燕如衡的眼色也温和不少。
灯烛的光微微摇晃,映得他的神情愈发难测,他笑一笑,向燕如衡摆一摆手,“三郎,还不去请你舅舅来?”
“哦,别忘了再多谢你舅舅,若非他与吏部的温大人关系不错,把你调任了回来,爹哪怕是有银子也不方便使。”
燕如衡噙着笑点头称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