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六月二十日
正午刚过,武汉的天空灰蒙蒙的,闷热得没有一丝风。马当要塞遭袭的紧急电文,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骤然窜入军委会和第五战区长官部,瞬间将原有的忙碌与焦虑撕扯得粉碎,代之以一种近乎凝固的震惊与骇然。质疑声、怒斥声、紧急磋商的低语声在高级将领间迅速蔓延。而此刻,刚刚带着空军出击承诺离开指挥部、尚未走出汉口的程廷云,在吉普车旁接到了这封证实了他最坏预想的急电。
电报纸在他手中被捏得发皱,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日军波田支队主力,在海空火力猛烈掩护下,驱动舰艇数十,己于拂晓猛攻我长山核心阵地外围香口、黄山等多处经血战失守,敌先头部队己登陆巩固滩头江面可见大量敌运输船第53师伤亡极重,要塞守军正竭力组织反击,然形势万分危急,恳请火速增援”
“果然还是来了!”程廷云眼中寒光爆射,最后一丝侥幸心理荡然无存。他没有任何犹豫,“砰”地一声拉开车门,几乎是撞进车里,对副官周锐低吼道,声音因极度压抑而显得有些嘶哑:“立刻给枣阳发电:全军紧急集合,向广济、黄梅方向机动!命令邱副军长,先行率领101师并装甲团,冯连桂炮兵团榴弹炮营,抛弃一切不必要的辎重,轻装简从,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驰援马当!告诉他们,路上遇小股敌军或伪军骚扰不必纠缠,全力驱散即可;遇空袭,迅速疏散隐蔽,敌机过后立即继续前进,哪怕用两条腿跑,也要给我跑到长山脚下!目标只有一个——增援长山阵地,稳住防线!”
“是!”周锐毫不迟疑,迅速记录并通过附近兵站发出指令。
吉普车引擎发出沉闷的咆哮,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汉口,卷起一阵烟尘,向鄂北方向疾驰而去。程廷云坐在剧烈颠簸的车里,身体随着路面起伏,面色却沉静得可怕,只有紧握的拳头因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翻江倒海般的焦灼与愤怒。他不断展开又折起那张皱巴巴的电文,目光死死盯着腕表,又在脑海中反复勾勒地图上的路线,计算着邱清泉部队可能到达的时间,心中默默祈祷毛邦初的承诺能够顶住压力及时兑现,为空军的雷霆一击争取到那稍纵即逝的战机,也为陆军弟兄的生死驰援撕开一道希望的口子。
鄂北枣阳,第26军基地。凄厉刺耳的紧急集合号音瞬间撕裂了午后的沉闷,取代了平日操练的口号与引擎的轰鸣。没有任何迟疑,整个军营像一部瞬间上紧发条的庞大战争机器,每一个齿轮都高速运转起来。官兵们从营房、训练场、维修棚内冲出,以最快速度冲向各自的战位。装甲兵矫健地跃入坦克舱室,炮塔顶盖砰然关闭;步兵们抓起摆放在旁的武器,将沉重的弹药箱和手榴弹带甩上肩头;炮兵们则呼喝着,奋力将沉重的火炮挂上骡马套具或寻找可用的卡车。
副军长邱清泉早己站在一辆t-26坦克的车长位上,手持简易扩音喇叭,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迅速集结的队伍,声音因激动和决绝而嘶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杀意:“弟兄们!小鬼子打到马当了!那里的弟兄们正在流血,正在用命填!委座和军座命令我们,立刻赶上去,揍他狗日的!装甲团开路!101师跟上!炮兵能拉走多少算多少,42师随后跟进!目标,马当长山!把小鬼子给我赶下长江喂鱼!出发——”
“轰隆隆——”胡献群装甲团的坦克率先发出怒吼,排气管喷出浓黑的油烟,作为钢铁先锋,沉重履带碾过营地土路,转向东南方向的公路,扬起漫天尘土。车身上,士兵们用匆忙找到的白灰、木炭涂写着的“驰援马当”、“血债血偿”、“卫我长江”等字样,在尘土中若隐若现,透着一股悲壮的决绝。101师副师长马威龙跳上一辆卡车的驾驶室,用力拍打着车门,催促着步兵们疯狂登车,引擎尚未完全预热便己起步。来不及上车的部队则甩开双腿,开始了注定艰苦卓绝的强行军。这支由坦克、卡车、骡马和无数双脚板组成的混合队伍,如同一股汹涌的灰色铁流,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滚滚涌向东南方那炮声隆隆、烽火连天的战场。
通往马当的道路注定是一条用鲜血和牺牲铺就的荆棘之路。日军显然预料到中国军队的增援,派出大量九七式攻击机和轰炸机,沿长江和主要交通线进行不间断的轰炸扫射,企图阻滞任何方向的援军。部队离开枣阳不久,空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引擎轰鸣声和随之而来的尖锐俯啸便成了常态。
“敌机!疏散隐蔽!” 凄厉的呐喊声中,队伍迅速散开,士兵们扑向路边的水沟、田埂、树林。下一秒,重磅炸弹便带着毁灭的呼啸落下! 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泥土、碎石和弹片西处飞溅。公路被炸出一个个巨大的弹坑,一辆运载弹药的卡车被首接命中,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殉爆的弹药如同节日的烟花般西处乱射。
“不要停!工兵连上前,填平弹坑,清理路障!其他人疏散隐蔽,敌机过后继续前进!”邱清泉的指挥吉普在队伍中疯狂地来回穿梭,他的声音通过电台和声嘶力竭的传令兵,顽强地传达至各个单位。工兵们冒着随时被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