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长老，此事说来话长，而且我如今这副龙躯的状况，在水外难以细述。”陈业的声音显得十分诚恳，“不若这样，请长老随我入海，我在水中将遇到的困境仔细展示一番，您看如何？”
说完，他不等对方细想，庞大的身躯已然一个翻腾，激起冲天巨浪，悄无声息地滑入深海之中，只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涟漪。
“也好。”海晏老祖不疑有他，身形一晃，也化作一道流光，紧随其后追了下去。
深海之下，光线幽暗，万籁俱寂。
巨大的龙躯在幽蓝的海水中缓缓游弋，鳞甲闪铄着冰冷的光泽。
海晏老祖存着试探的心思，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神念与海水融为一体，悄无声息地扫过陈业的身躯，试图寻觅其修为的虚实与破绽。
他脑中盘算的，是如何用最稳妥的法术，将这条罕见的真龙一举制服，然后炼化成自己的傀儡，好用来对付覆海大圣。
陈业没能察觉到这隐秘的神念感知，但他也对海晏老祖干分忌惮。
鲛月真人可是返虚境修士，能让他被迫无奈之人，修为肯定极高，不仅仅是合道境，恐怕是上界真仙。
陈业记得覆海大圣说过，天上来人了，只是覆海大圣不方便亲自出手，怕打碎了这个凡间，这才急着培养陈业。
没想到，这么快就与上界仙人碰面了。
不知为何，陈业明知自己不是真仙的对手，如今却没有半点恐惧，反而有几分跃跃欲试。
或许，是受了这蛟龙之躯的影响。
龙族哪有不傲气的，即使是真仙，陈业也敢试探一番。
既然对方假装来指点修行的，陈业索性就向海晏打听蛟龙的事。
“方长老，你也知晓我如今接受的考验，不知道关于蛟龙之事，你有何高见。我这蛟龙之躯，是否有不妥之处，跟其他龙又有何区别呢？”
海晏老祖可不是来教陈业的，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先取得陈业的信任，便决定先指点几句。
只听这位老祖解释道：“其实，所谓真龙、蛟龙、应龙等等，本质上都是一脉相承，并无绝对的高下之分，不过是为了适应不同环境，才生长成了不同的模样。譬如，其中蛟龙便是最适应大海的龙种，其御水之术，可称天下无双————”
陈业本来只是抱着敷衍的心态在听，可听到这里，心中却微微一动。他发现，这人所言似乎并非虚谈，竟与自己化龙后的某些体悟隐隐相合。
这番话，颇有价值。
他的态度不自觉地认真了起来，一字不漏地听完了海晏老祖的介绍，倒是对蛟龙之事多了几分了解。
然后，陈业顺着对方的话题追问道：“长老所言极是。晚辈斗胆，还想请教一下，长老对覆海大圣了解多少？又对大圣所言的彼岸”，有何见解？”
海晏老祖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轻篾。
关于彼岸，海晏老祖自然有自己的理解，龙生于海，为何要上岸，实则是让陈业超脱。
超脱蛟龙的桎梏，不再被环境所影响。
想当初，这条孽龙就是被二郎真君用填海的神通克制，想来他是输得不甘心，所以才想要摆脱蛟龙的弱点。
他自然不可能真的帮陈业解决问题，那无异于资敌。他想了想，索性选择误导陈业。
“呵呵，覆海大圣让你去查找的岸”，恐怕并非指让你离开大海，回归陆地。”他高深莫测地引导道，“依老夫之见，这更象一个隐喻，是让你去查找————作为一条蛟龙的意义。天下万物，皆有其生命之因”，这是凌驾于生存与繁衍本能之上的存在理由。”
覆海大圣要让陈业超脱，那自己就误导他继续做一条普通的龙好了。
陈业好奇问道：“何谓生命之因？”
海晏老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宏大的例子：“例如人之一族，天生便有求知与进步的生命之因。从远古的钻木取火，到如今的修行之法；从刀耕火种，到研发诸多奇技淫巧，这便是所有人共同的、高于生存本能的族群特征————”
虽然是在误导陈业，但海晏老祖毕竟是飞升成仙之人，对天地的领悟是颇有独到见解，陈业仔细听听他说完，即使海晏老祖故意说得玄之又玄，陈业却感觉自己学到了不少东西。
陈业不禁被吸引，好奇地问道：“那敢问长老，鲛人一族的生命之因为何物？”
海晏老祖嘴角一勾，缓缓摇头，吐出几个字：“此乃秘密，不可对外人言。”
陈业不再追问，只是默默将这番话记在心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前方那片无尽的幽蓝，巨大的龙躯在海水中盘旋，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翻腾。
虽然他清楚地知道身后这个“方长老”是个满怀恶意的冒牌货，但对方提出的那个问题，却如同投入湖中的石子，在他心里荡开了一圈圈无法平静的涟漪。
蛟龙的生命之因————到底是什么？
这副模样，落在海晏老祖眼中，这位天界上仙便心中暗笑。
只道这条幼龙空有滔天伟力，心智却单纯如纸，三言两语便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