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记着今天的出油量、天气,还有那股子缠在新旧之间的、较劲的香。
胡小满把榨油节的海报贴在了油坊门口,红纸上的毛笔字是请老街的教书先生写的,“古法新韵,油香传承”八个字透着股精气神。路过的张婶指着海报笑:“小满,你们这是要把油坊开成戏台子?”胡小满挠挠头:“就是想让大家热闹热闹,看看咱这油是咋来的。”
胡德山蹲在老榨机旁,给新做的枣木榨具上桐油。桐油是自己熬的,带着点涩味,刷在木头上,慢慢渗进去,像给木头喂了口老汤。“老木匠说,这油得刷三遍,”他对蹲在旁边的胡小满说,“第一遍打底,第二遍渗骨,第三遍封魂,这样木头才能经得住百年的捶打。”
胡小满手里拿着手机,正在跟电视台的人确认流程:“他们说要搭个临时舞台,让您和老李头、老木匠上台讲讲。”胡德山手里的刷子顿了顿:“讲啥?我嘴笨,说不出啥大道理。”胡家婶子端着刚炸的油果过来,往他嘴里塞了一个:“就说你咋榨油的,咋把菜籽变成香的,这就是最好的道理。”
离榨油节还有三天,油坊里就挤满了人。有来帮忙的乡亲,有来看热闹的老街坊,还有几个背着相机的年轻人,说是从城里来的“手艺爱好者”。老木匠正在给新榨具装铁箍,老李头蹲在旁边指导:“往左挪半寸,对,这样受力才匀。”两个老人凑在一起,铁箍敲在木头上的“当当”声,像在打拍子。
胡小满忙着给新机器换滤网,他发现这台机器用久了,也沾了点老油坊的气息,不锈钢的表面蒙上了层淡淡的油雾,不像刚来时那么冷硬。“爹,超市的人说要来设个展台,卖咱的精炼油,”他直起身擦汗,“还说要搞个‘古法油体验区’,让顾客自己榨点油带走。”
胡德山往老榨机里填了把新收的菜籽,试了试新榨具:“体验区行,但得有规矩,不能瞎折腾。”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榨油,第一堂课就是“敬物”,对菜籽要轻拿轻放,对榨机要心存敬畏,说万物有灵,你对它好,它才对你好。
榨油节当天,老街像赶大集。胡记油坊门口搭起了戏台,红绸子挂在老榨机上,新机器旁边摆着一排排陶瓮,里面的菜籽油在阳光下泛着金波。胡德山穿着新做的蓝布褂子,站在戏台中央,手里拿着那本泛黄的笔记。
“光绪二十三年,我爹的爹做了这台榨油机,”他的声音有点抖,却很有力,“出了五十斤油,香得三条巷都能闻见。今天,咱用新做的榨具,再榨一次,让这香味,传得更远。”台下的人鼓起掌来,掌声混着远处的鞭炮声,像在给老手艺喝彩。
老木匠和老李头被请上台,两人手里拿着自己做的榨具和铁箍,对着镜头笑。“这活得有人干,”老木匠摸着枣木榨具,“不然再过些年,年轻人都不知道油是咋来的了。”老李头接过话:“铁得锻,木得刨,油得榨,啥都得下功夫,偷不得懒。”
榨油开始了。胡德山亲自掌锤,木槌落在新榨具的楔子上,“咚”的一声,震得戏台都晃了晃。金黄的菜籽油顺着凹槽淌出来,香得台下的人直吸气。胡小满举着手机直播,镜头里,父亲的汗滴落在榨具上,和油混在一起,像颗会发光的琥珀。
体验区排起了长队。年轻人学着用木槌敲打楔子,脸红脖子粗也榨不出多少油,引得旁边的老街坊直笑。“这活看着简单,得用巧劲,”胡家婶子在旁边指导,“就像揉面,得顺着劲儿来。”有个小姑娘榨出了小半碗油,捧着陶碗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这油真香,比妈妈买的香!”
超市的展台前也很热闹。他们把古法油和机器油放在一起,让顾客盲测,结果大多人都选了古法油。采购经理笑着对胡小满说:“看来还是老手艺厉害,以后得多进点古法油。”胡小满看着父亲在戏台边教孩子认菜籽,忽然觉得,父亲守的不是老规矩,是那份能让人心里踏实的认真。
傍晚,榨油节快结束时,胡德山让人把新榨的油装在小陶瓶里,送给每个来帮忙的人。“带回去尝尝,”他说,“这油里,有老木匠的刨花味,有老李头的铁火气,还有咱老街坊的汗香味。”大家捧着油瓶,说笑着往家走,油香漫过青石板,像条温暖的河。
老木匠收拾工具要走,胡德山往他包里塞了瓶油:“给你孙子尝尝,就说是用你做的榨具榨的。”老木匠笑着点头:“等明年,我再给你做套榨具,用我家后院那棵老槐树,更结实。”
老李头也背着工具箱要走,忽然回头说:“德山,开春我教你打铁吧,咱给榨机再打几个新铁箍,让它再转百年。”胡德山笑着应了:“好,我教你榨油,咱换着学。”
油坊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老榨机和新机器并排站着,像两个不说话的老伙计。胡小满在收拾戏台,胡家婶子在打扫院子,胡德山坐在门槛上,看着夕阳把油坊的影子拉得老长。烟袋锅里的火星明灭,映着他脸上的笑,像个刚得到糖的孩子。
“爹,咱明天还榨油不?”胡小满走过来问。
“榨,”胡德山磕了磕烟袋锅,“明儿天好,适合榨菜籽。”他往老榨机的方向看了一眼,新榨具上的桐油在夕阳下闪着光,像层薄薄的金。
夜里,胡小满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