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戳中了要害,赤律罕见地没反驳,脸色亦沉了下来。
“齐国愿意在这片草原投入多少银两粮食是有定量的,户部日日哭穷,齐帝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往外挪。我们与敕勒部能拿到的好处,本质上就是此消彼长的关系,这点你不会不明白吧?”
赤律眉头拧成疙瘩:“你到底想说什么?”
“弄死傅知遥,让明德公主稳稳坐上王妃之位,对你我半点好处都没有。”
赤律沉默了,哈木尔的话他不是不认同,只是他无力阻止齐国和敕勒部联姻,才把一肚子火气都撒到了傅知遥和萧破野头上,“不弄死傅知遥,就能拦得住他们联姻?”
“你好好想想,半个多月过去了,萧破野和明德公主办婚礼了吗,有敲定日期吗?”
赤律眼神微亮,语气却带着迟疑,“傅知遥有这个本事?”
“烈瀚现在还躺在帐里哼哼呢,你说她有没有本事?”
赤律满心不甘:“萧破野这小子,倒真是好福气。”
“如今要紧的不是萧破野,而是草原十部的局势。我们代表齐的利益,瀚海部与敕勒部代表楚的利益,有纷争才有制衡,我们才能同齐国要到好处。
若是瀚海部垮了,整个草原成了我们一家独大,未必是好事。”
赤律瞪大眼睛:“我们称霸草原,怎么就不是好事了?”
“十部一旦齐心,下一步便是向外征战。到时候不是你我想不想打,而是会被迫成为他人手中的刀刃。不管是楚国,还是齐国,都只想把我们草原人当刀使啊。”
赤律梗着脖子:“我们不乐意,齐国还敢逼迫不成?真要是那样,我就让姜墨出知道什么叫反咬一口!”
哈木尔无奈摇头:“他要让你做事,难道只有逼迫这一个法子?他能设局,设一个让我们不得不从的局。”
赤律抓了抓头皮,满脸不耐:“你说的太绕了,我听不懂。”
哈木尔噎了片刻,恨不得把赤律他爹从坟里薅出来好好说道说道 —— 他向来喜欢跟谦卑的聪明人打交道,实在懒得跟这傲慢的蠢人费唇舌。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说得直白:“简单来讲,现在的局面就很好。我们部落的百姓吃得饱、穿得暖,能安安稳稳度过寒冬。别轻易去动草原十部的格局,一个小变动可能引发大乱子,对我们没半点好处。”
赤律皱着眉,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但到底是听进去了。
他沉默半晌,终于松了口:“我大概明白了,傅知遥的事,我会仔细考虑。”
席宴并未设在金帐之内,而是择了帐外一片开阔平坦的空地。
空地正中,蒙多汗王的主位高高在上,铺着整张雪白的狐裘,身后立着两名手持长柄羽扇的侍女,尽显主人家的尊贵。
主位两侧,沿着空地边缘对称设下两排贵宾席位,铺着厚实的羊毛毡垫,每张席位前都摆着矮几,上面早已备好奶酒、熟肉与鲜果 ——这是各部汗王和家眷的位置。
除了各部汗王,两位常驻瀚海部的楚国使臣王秉直和周桓,以及瀚海部的第一谋士燕辞远也落座其中。
两排贵宾席之间,留出了一片宽敞的空地,专门用作歌舞表演的场地。此刻已有身着各色绸裙的草原女子候在一旁,只待宴饮尽兴便要登台献艺。
再往贵宾席外侧些,错落排布着许多稍矮些的席位,按官职高低依次排开:各部的长老、将领、文书官等依次入座。
而最外围的广阔地带,便没了规整的席位。瀚海部的子民们三五成群,席地而坐,身前铺着粗布毡毯,身后堆着成捆的牧草。
有人抬来整只烤得油光锃亮的羊,有人提着酒囊四处劝饮,孩子们在人群中追逐嬉闹,汉子们高声谈笑,女子们一边分发食物,一边跟着远处传来的马头琴声轻轻哼唱。
上至汗王贵族,下至普通子民,皆在这片蓝天下共享盛宴,酒肉的香气与奶酒的醇厚弥漫在草原的风里,抛开烈瀚受伤之事,这宴会很好。
傅知遥如此觉得。
她喜欢这种氛围,喜欢这种汗王与民同乐的坦荡与热闹。
烈瀚受伤之事,蒙多隐晦的说了几句场面话一笔带过。能带参加寿宴的皆是心思活络之人,尤其赤律和哈木尔没有带头发难,其他人也识趣的闭嘴,坐等看热闹。
沙棘部的人大多留在帐内照顾烈瀚,兀良则带了几人落座参宴,算是给蒙多颜面。说到底,他们今日是为了给蒙多贺寿而来。
且烈瀚挑衅在先,他们不能再不出席,这样怕会真的惹恼了蒙多。
至于兄长的伤和仇,只能等宴席结束再议。
渐渐的,宴会开始觥筹交错 ,热闹起来,恍若烈瀚受伤之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汗王们在席间举杯对饮,议论着部族事务;官员们低声交谈,偶尔望向中间的空地,等着歌舞开场;更远些的子民们毫无拘束,大口撕咬着烤肉,仰头灌下烈酒,欢呼声、笑语声此起彼伏。
唯一不高兴之人便是姜宁姝。
她堂堂大齐公主,蒙多居然没给她单独设席位。虽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