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
“哈哈,果然这道会是一届不如一届了,现在连个小小衙役都能上台狂吠两句了。”
灵妙竹纤眉微蹙,默不作声。
老头摆摆手,让小道童继续去探。
可当小道童气喘吁吁地再次跑回,转述了江木那句“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后,“啪嗒”一声,一枚白子倏然滑落。
原本沉思棋局的灵妙竹愕然抬头。
那双不似人间的清冷美眸中,第一次迸发出了熠熠精光。
“……你,再去听。”
女人声音依旧平淡,却快了一分。
小道童领命而去。
老者见她这般模样,也收起了玩笑之心,好奇道:“怎么,连你这等修为,也认同人性本恶之说?”
灵妙竹摇了摇螓首:
“只是在破解一部灵物古籍时,恰遇此论,却如雾里看花,始终隔了一层……”
老头拿起一颗棋子,在指间把玩着,笑着说:
“你们这些修道之人就是太着迷于灵物世界的东西了。那个世界的道,不一定适用于我们这个世界。”
灵妙竹看着棋盘,轻声道:
“可现在这个世界的道,已经完全遵循那个世界了。”
老者一时无言。
灵妙竹说的没错。
灵物和功法古籍的出现,让这个世界的武道和玄学有了质的飞跃。
所有人都在疯狂研究,遵循那个世界的理论。
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老者想起,他曾经上奏朝廷,希望以强硬手段,禁止修士修炼那些来路不明的灵界功法。
但始终无人理会。
毕竟自己的想法,也只是天方夜谭罢了。
当看到面前放着一堆唾手可得的黄金时,又有几个人能忍住不去拿?
至于黄金上面是不是涂了慢性毒药,谁又在乎呢?
“师叔祖!”
就在这时,小道童又一次飞快跑来,小脸红得熟透的苹果,上气不接下气,“那衙役……那衙役他说——”
“慢慢讲,不急。”
心境平复的灵妙竹柔声道。
小道童点了点头,学着江木当时抬扇轻点的模样,脆声背道:
“圣人之所以同于众、其不异于众者,性也;所以异而过众者,伪也!”
先前还满脸嗤笑的老头,呆住了。
而灵妙竹,壑然从棋墩上站起身来。
面纱随之轻拂,露出一点尖翘的下颌,线条冷丽得象雪在线一弯新月。
不等两人消化,小道童又飞奔出去。
片刻后又飞奔回来。
如同一个疯狂的传声筒:
“他又说了……‘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天职既立,天功既成,形具而神生!’”
“他又驳斥了那人……说‘列星随旋……阴阳大化……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夫是之谓神!’”
“他又在骂人了……说‘凡古今天下之所谓善者,正理宾士也。所谓恶者,偏险悖乱也……’”
“……”
小道童每带来一句话,石室内的气氛就凝固一分。
灵妙竹呆站在原地。
偏暗的灯焰在她眸里碎成漫天星雨。
向来清冷的眼底,第一次浮现出近乎“敬畏”的情绪。
老头嘴巴大张得,半晌都没合上过。
这……
这他娘的是一个衙役?
……
道场之上。
吴璟瘫坐在蒲团上,仿佛被人抽去了脊梁骨面色,惨白如纸。
额头上的汗象是雨滴一般,不断“啪嗒、啪嗒”地往下掉,顺着眉骨滚入眼框,刺痛得他睁不开眼。
可他却连眨眼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死死盯着三步之外那个手摇团扇的青衫男子。
仿佛在看一尊突然降世的魔神。
唐锦娴立在一旁,美目圆睁,红唇微张,象是被施了定身咒。
她整个人都傻了。
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又好似在三九寒冬里,被人迎面塞了一个滚烫的汤婆子,烫得她心口都有些发麻。
宛若在做梦一般。
而在包厢内的苏媚心,更是失态。
本就润红的脸色,此刻更是红得如同熟透的柿子,甚至冒着丝丝汗气。
她只觉得口干舌燥。
在江木侃侃而谈间,不断变换着坐姿,双腿交叉又分开。
茶水撒了一床,又淋漓在地。
一时间,这小小的包厢内,莫名多了一股麝香腥香的气味。
人群中的石雪缨,呆呆站着。
她怔怔望着场中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子,大脑一片空白。
这还是那个她印象中的木江吗?
那个曾经与她一同捉蝉、爬树、偷红薯,为了救她被马车撞到,差点死了的小傻子,什么时候成了眼前这副模样?
曾经那个让她瞧不起,让她刻意划清界限的人……原来,早已是她仰望不及的存在。
一时间,少女的内心仿佛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开始阵阵抽痛,象是被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切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