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这种窘迫,刘光天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他知道王主任他们为什么不吃——公社的情况肯定已经紧张到了极限,恐怕这点糊糊都是特意为他这个上面来的司机师傅挤出来的,但他们又必须按照不成文的规矩招待他。
而所谓的招待,也仅仅是这么一碗难以下咽的东西。
刘光天心里明白,他现在再怎么劝也是徒劳,反而会让对方更加难堪。
他是真的饿了,也不再罗嗦客气,端起那粗陶碗埋头吃了起来。
说实话,这糊糊入口粗糙,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青涩和土腥味,咽下去的时候喇得嗓子眼生疼。
但他实在饿得前心贴后背,也顾不了那么许多,几乎是囫囵着往下吞。
气氛有些沉闷,旁边的周会计似乎想找点话题,开口道:
“对了,刘师傅,我听说现在这个支农办公室,你们这些同志,好象都是从四九城那边各单位抽调过来的,是吧?”
刘光天咽下嘴里的糊糊,点了点头:
“啊,周会计,是这样的,我们基本都是临时借调过来的。”
周会计“哦”了一声,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继续问道:
“对了,刘师傅,您呢是从大地方来的,见识广,我多嘴问一句……”
“您在城里头,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比如说,下半年上面拨的化肥指标,能不能……能不能稍微宽松一点?”
“哪怕就一点点消息也好。”
刘光天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诚恳地说:
“周会计,这事我是真不知道。”
“不瞒您说,我就是个开车的司机,这次也是被临时借调过来跑运输。”
“方向盘归我管,加多少油我清楚,但化肥指标、物资调配这些,那是领导们操心的大事,我这层面,根本接触不到,也打听不到。”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出发前,无论是易中海还是宋志辉,都反复叮嘱过他,只管开车,莫问闲事。
尤其不要胡乱打探和传递消息,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周会计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失望,但还是不死心,喃喃道:
“唉……我听说那化肥效果特别好,劲儿大……”
“你说咱们公社要是能多弄到一点,哪怕就一百斤,撒到那最需要的地里……那庄稼的收成,指不定就能往上翻一翻,多少能多打点粮食啊……”
这时,旁边的王福山主任开口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一丝责备:
“老周!少说两句!”
说完,他又转向刘光天,语气缓和下来,带着歉意:
“刘师傅,你别见怪,老周他也是急的……”
“眼看着地里的苗子等着追肥,全公社上下多少张嘴巴等着秋收的粮食下锅……唉——”
王福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写满了深深的忧愁和无力感。
刘光天默默地听着,心里同样沉甸甸的。
他又何尝不知道当下形势的严峻?
只是他一个小小的司机,真的改变不了什么。
他身在这个环境里,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这些,心里真是不是滋味,那碗糊糊仿佛堵在了胸口,愈发难以下咽。
但他也清楚,像周会计打听的这些事情,他是真的不知情,更不能胡乱置喙。
这时,王福山象是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诉说着愁苦:
“唉,都是去年……吹牛吹大了,上报说要交多少多少粮食……结果今年这日子,难熬啊!”
“公社食堂的口粮标准是减了又减,娃娃们饿得直哭,看着都揪心……”
“你说今年这季庄稼,要是再没个好收成,我……我这老脸都没地方搁了,更没脸见公社的父老乡亲了……”
听了王福山这近乎掏心窝子的话,刘光天心里更是沉重。
他何尝不清楚?
实际的情况是,现在很多报纸上还在连篇累牍地报道大丰收、形势一片大好,但乡下真实的情况,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而且他隐约听说,很多公社往上报的粮食产量数字都高得吓人,但实际地里根本打不出那么多粮食。
王福山刚才那欲言又止的话,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本来收成就不好,上报的数字又虚高,征购任务压下来,基层的日子自然是苦得不能再苦。
整个食堂里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重。
就在这时,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赵大锤开口了:
“王主任,您也别太愁了。”
“现在有了刘师傅送来的这农药,咱们先把地里的虫害治住,那庄稼总能多收一点……”
“恩,多收一点,算一点吧。”
“总比眼睁睁看着被虫子啃光了强。”
王福山闻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大锤这话在理。”
他似乎被这话唤起了一丝希望,又看向刘光天:
“是啊,刘师傅,这事儿多亏了你,多亏了支农办公室!”
“对了,刘师傅,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