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强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靠坐回椅背上,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呷了口茶,然后用一种带着几分优越感和告诫的口吻说道:
“恩,那就好。”
“跟下面那些穷公社打交道,你得多留个心眼。”
“他们精着呢,就想着怎么能从公家身上揩点油,占点便宜。可不能由着他们来。”
听到吴强这几句带着明显偏见的话,刘光天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王福山主任那写满愁苦的脸,周会计那戴着缠胶布眼镜、精打细算却又充满无奈的眼神,赵大锤那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深陷的眼窝和布满老茧的双手,还有王小云那瘦弱却毅然决然返回家乡建设的背影。
占便宜、精着呢……
这些冷漠而刻板的词汇,从吴强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刺耳。
说句实在话,这年头,什么样的人都有,刘光天也明白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感同身受。
但像吴强这样,坐在办公室里,靠着臆想和流言就去轻易评判那些在生存在线挣扎的人们,甚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鄙夷,这让刘光天胸口瞬间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
有那么一刹那,他真想冲上去揪住吴强的衣领,给他来上两拳,让他亲自去王家庄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艰难!
但他最终还是强行忍住了。
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走回自己的临时座位坐下。
他知道,跟吴强这样的人争论,毫无意义。
很快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刘光天沉默地跟着王姐他们去了街道办的食堂。
这里的伙食条件虽然也谈不上多好,依旧是粗粮淡饭,不见什么油荤,但比起王家庄公社那清汤寡水的糊糊,至少分量是足的,能够让人吃饱。
这顿午饭,刘光天吃得有些食不知味,吴强的话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
吃完饭,刘光天找到王姐,说道:
“王姐,我现在就去一趟农机修理站,把柴油机送过去。”
王姐点了点头:
“行,光天儿,那你去吧。今天下午办公室这边也没什么别的任务了,你办好事情就直接回去休息也行。”
“好。”
刘光天应了一声,转身就出了食堂,发动卡车,朝着县农机修理站的方向开去。
农机修理站离他们办公室所在的院子倒不算太远,开了十几二十分钟就到了。
修理站的院子很大,里面杂乱却有序地摆放着各种破损待修的农机具,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铁锈的味道。
一个看起来经验丰富、脸上蹭着油污的老师傅,正拿着锤子和扳手,围着面前一台拆开的机器专注地敲敲打打。
刘光天停好车,走了过去,客气地打招呼:
“老师傅,您好,打扰一下。”
那老师傅抬起头,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看向刘光天:
“同志,有事儿?”
刘光天连忙从口袋里拿出支农办公室开的介绍信,递了过去,解释道:
“是这样的,老师傅。”
“我是咱们县支农办公室的司机刘光天。”
“这从王家庄公社拉来的一台单缸柴油机,出了故障趴窝了,麻烦您帮忙给看看,能不能修好?”
刘光天打开车厢门后,那位脸上蹭着油污的老师傅便放下手里的工具,走了过来。
他探身朝车厢里瞧了一眼,当目光落在那台锈迹斑斑柴油机上时,不由得咂吧了一下嘴,摇着头开口道:
“嚯!这老古董,咋破成这样了?”
“年头不短了吧,看这德行,毛病指定不小啊。”
刘光天心里一紧,急忙问道:“老师傅,您看……这还能修吗?”
老师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说道:
“这样吧,光看外面不行,我得爬上去仔细瞅瞅。”
说着,他利落地攀上车厢,围着那台铁机器,这里敲敲,那里看看,时不时拧动一下某些部件,眉头越皱越紧。
刘光天在下面仰头看着,心里七上八下。
他是真怕老师傅检查完,直接撂下一句“修不了”,那王家庄公社所有人的希望,可就要在他眼前破灭了。
这台机器承载的,不仅仅是动力,更是几百口人熬过青黄不接时节的口粮希望。
老师傅在柴油机周围摸索检查了好一大圈,这才拍打着手上的铁锈和油污,皱着眉头从车厢里爬了下来。
刘光天看他这凝重的表情,心又沉下去几分,赶紧上前一步问道:
“老师傅,情况怎么样?到底能不能修?”
老师傅叹了口气,指着车厢里的机器,实话实说道:
“同志,不瞒你说。这台柴油机……不好修啊!”
“最主要的问题是缺零件。”
“你瞧见那个油嘴没有?磨损得太厉害了,都快不成样子了,肯定得换。”
“还有那活塞环,我估摸着也够呛,密封性肯定不行了。”
“你说修嘛,按道理上讲,也不是完全不能修,但这种老掉牙的型号,匹配的配件现在可不好找喽,厂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