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有人。”伍洲豪眯起眼睛。
尸山上,几个人影正在晃动。看装束,是共和国的残兵。他们依托着坦克残骸,架起了两挺重机枪,封锁了上山的唯一道路。
“必须拿下来。”伍洲豪吐出一口浊气,“拿下它,这场仗就赢了一半。”
“可是咱们没炮了。”小刘摸了摸空荡荡的弹药袋。
“那就用刀。”
伍洲豪拔出腰间的剌刀,那是他身上最后一件干净的武器。
“弟兄们,这是最后一哆嗦了。”
他回头看着身后那几十个面黄肌瘦、浑身是伤的战士。
“赢了,咱们回家吃肉。输了,就埋在这铁堆里,也不算寂寞。”
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默默地拔出了剌刀,或者捡起了工兵铲。
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令人胆寒的麻木和决绝。
“上!”
伍洲豪低吼一声,第一个冲进了雨幕。
第十五天。
雨终于停了。
久违的阳光刺破云层,照耀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
但阳光并没有带来温暖,反而让那股尸体腐烂的恶臭变得更加浓烈。
307高地上。
伍洲豪靠在一辆“盘古”坦克的炮塔上,手里紧紧攥着那面红旗的旗杆。
他的身上全是伤口,血已经流干了,结成了黑色的痂。左腿被弹片削去了一块肉,白骨森森。
但他还活着。
在他的脚下,躺着几十具共和国士兵的尸体,以及他带来的那几十个兄弟。
小刘就倒在他身边两米远的地方,手里还死死地掐着一个敌人的脖子,两人的姿势象是一尊凝固的雕塑。
“赢了……”
伍洲豪看着山下。
阳光下,那支曾经不可一世的共和国装甲集群,彻底崩塌了。
由于失去了制高点,又深陷泥潭,剩下的几百辆“盘古”坦克成了活靶子。
革命军的步兵们,拖着最后几门还能用的反坦克炮,爬上了高地,对着下面的“铁王八”开始点名。
轰!轰!轰!
每一声炮响,都伴随着一团火焰的升腾。
郭勋奇的防线,终于崩溃了。
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少爷兵,在经历了半个月的地狱折磨,又看到最后的希望破灭后,彻底丧失了斗志。
他们打开舱盖,举着白旗,从坦克里爬出来,跪在泥水里,哭喊着投降。
“别杀我!我投降!”
“我有钱!我家有黄金!别杀我!”
看着这群痛哭流涕的俘虏,伍洲豪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只是觉得累。
深入骨髓的累。
他慢慢地滑坐下来,从怀里掏出那块银色的怀表。
表盖已经被撞瘪了,玻璃也碎了。
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打开它。
照片上的邓怡,依然笑得那么温婉,只是染上了一丝血迹。
“阿怡……”
他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上的人脸。
“我做到了。”
“我还活着。”
视线开始模糊。
耳边的炮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仿佛是晋中大学里那悠扬的下课铃声。
他看见邓怡抱着书,站在阳光下的林荫道上,笑着对他招手。
伍洲豪的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头歪向一侧,那块怀表,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满是血污的钢铁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嘀嗒。嘀嗒。
秒针依然在顽强地走动着。
就象这个新生的世界,在废墟中,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
风,呜咽着吹过裕城平原。
陈庆之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战场上。
他的靴子上沾满了黑红色的泥浆。
放眼望去,这是一幅怎样震撼而又惨烈的画面啊。
方圆几十公里的平原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坦克的残骸。
有的还在燃烧,冒着滚滚黑烟;有的已经被炸成了碎片,散落一地;有的半截身子陷在泥里,炮管无力地指着天空,象是在质问苍天。
六千辆坦克。
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工业奇观。
如今,全部变成了废铁。
这里不仅埋葬了钢铁,也埋葬了南北双方近十万名年轻的生命。
陈庆之停下脚步。
在他的面前,是一辆被彻底炸毁的“燎原”坦克。
而在它的对面,是一辆同样报废的“盘古”。
两辆坦克的炮管死死地绞在一起,如同两个至死方休的仇敌。
陈庆之伸出手,抚摸着那冰冷的装甲。
粗糙,坚硬,带着死亡的馀温。
“总司令。”
沐渊亭跟在他身后,声音低沉,“统计出来了。”
“念。”
“我军投入‘燎原’坦克一千八百辆,‘海燕’战机三百架。战损……”沐渊亭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战损率,百分之百。”
“无一幸免